中秋那天,想去探望评弹界“老寿星”陈希安,电话打过去,陈太说他前几天住进医院,我忙问病情,知他精神尚好,便匆匆赶去。
一个小时后,我来到陈希安的病榻前,他虽吸着氧气,半躺在床上,面色仍是红润,他一见我进来,笑容可掬,我将月饼交给陈太,便与他聊起评弹往事。
听陈希安说,他开始说《珍珠塔》,离今已75年了。他15岁拜沈俭安为师,17岁上台给师傅当下手,他19岁那年,沈俭安与薛筱卿再度携手上下档,陈希安便与师兄周云瑞合作《珍珠塔》。据陈回忆,他当年和周云瑞在苏州、常熟、无锡走码头说《珍珠塔》,观众最多时竟达四五百人。陈希安又回忆起大他7岁的师兄如何帮他教他,他自己如何给周云瑞做下手的零星回忆,比如“抢功劳”这回书,“势利姑娘”是主角,但如何演好配角丫环,周云瑞对他几经点拨。
说到弹词上下手,陈希安深有感触。在上海评弹界,响当当上手是红花,但都需绿叶相衬。蒋月泉的下手先后有王柏荫、朱慧珍与江文兰,三人各有其妙。王柏荫说表清楚,又是评弹界美男子;朱慧珍的俞调唱得着实一流;江文兰扮演丫环俏皮有趣。三个下手对整部《玉蜻蜓》的精彩,与蒋月泉配合得天衣无缝而恰到好处。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评弹流派发展兴盛,下手亦被看好,杨振言被誉为最佳下手之一。他先随其父杨斌奎说《大红袍》,杨斌奎说表与演唱不温不火,不徐不疾,人称活海瑞。而杨振言演的二爷海洪,亦惟妙惟肖。后来做其兄杨振雄的下手,无论饰何九还是扮红娘,都令人称道。杨振言做下手,最长于鉴貌辨色,能根据书中剧情之变化,把配角的戏演足。杨振言唱的蒋调也有创造,他唱的《莺莺操琴》别具一格。
与杨振言媲美的是张鉴国,张鉴国人称“琶王”,是其兄张鉴庭的最佳搭档,说句过分话,没有张鉴国琵琶之巧妙配合,难以赏析张鉴庭演唱之苍劲浓郁。张鉴庭在《顾鼎臣》中演绍兴师爷,张鉴国在书中饰毛七虎,“花厅评理”这一回书,两人之斗嘴,张鉴国把一个蛮横无理而词穷理尽的毛七虎演得入木三分。而张鉴国的唱,又将张调与蒋调合二为一,味道十足。
说到下手之妙,陈希安又和我说起郭彬卿。我说,大约在9岁那年,第一次去大华书场听书,听的便是薛筱卿与郭彬卿合说的《珍珠塔》,陈希安笑道,你听《珍珠塔》也快60年哉。据陈说,郭彬卿亦为“琶王”。他给薛筱卿当下手,外形阴柔,说表很嗲,后来他当了朱雪琴的下手,朱雪琴是沈俭安的寄女,朱把“沈调”与“薛调”合二为一,创造出雄健明快的“琴调”,由于其下手郭彬卿弹的琵琶烘云托月,才使“琴调”富有跳跃性的特点呈现在观众耳中。
不知不觉谈了一个小时,我请陈希安谈谈他自己当下手的体会,陈希安说他分层次地把不同丫环的个性表演得各尽其妙,彩萍与秋珠就形成鲜明对照,陈希安与周云瑞配合默契,除了说书活络,擅长与观众互动,还时不时插入一些逸闻,让上手更加如鱼得水,他亦是弹词界的名下手之一。
弹词的下手,后来不少人当了上手,比如王伯荫与蒋月泉拆档后,与其妻高美玲合说《玉蜻蜓》,他是上手。杨振言与余红仙说《描金凤》,他是上手。陈希安与薛惠君说《珍珠塔》,他也是上手。说《珍珠塔》有好几代人,从演唱时间来说,陈希安可能是说《珍珠塔》时间最长的,这自然与其长寿有关,陈老今已92岁了。
我与陈希安在病房中谈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告辞,祝老艺人健康长寿,亦为广大书迷之心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