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阴薄雨天气,与友人约,去看蓬皮杜现代艺术大师展开幕。
走到门口,奉上请柬,志愿者挥手,不行不行,从那边绕一绕才可以进来。这个门,不对吗?门对的,但是必须从那边绕一绕。去绕,才恍然,一定要你绕那一条路,是必经某新款车的展示厅,这款辉煌的新车,这家伟大的车商,是本次艺术大展的首席赞助商。身边友人是做金融的,表示理解。我是做文化的,表示不理解。喧宾夺主,艺术靠边,真真斯文扫地。出钱的人,缺乏对艺术起码的敬意,我不喜欢。
更奇异的,开幕式中法巨头排排坐,第一位致辞是中方主办者,第二位致辞,竟然是赞助公司的市场代表,这位老兄捧着公关稿,从新款车的发动机宣讲到全球销售业绩,以工业,傲视艺术,不知是赞助来的,还是开战来的,身边几位朋友,纷纷低下头来,我是一字一句,听得小汗都下来了。什么叫进退有据,什么叫为人教养,真是无处诉说的苦。第三位,蓬皮杜主席上台,第四位上台的,是世界顶级策展人洛朗·乐鹏,这位法国人,对开幕式现场轰然喧闹毫无礼貌的诸位嘉宾,扔下一句厉害的,我不讲了,杜尚马蒂斯毕加索夏加尔,都来了,各位自己看吧。
不得不说,策展水平,确实是一流的。一年,一人,一件,编年史的方式呈现。蓬皮杜浩如烟海的12万件作品中,精选凤毛麟角的72件,没有稳准狠的艺术史教养,没有策展无数的经验手段,如何做得到?布展亦十分灵秀,借鉴了一点中国人的碑林意境。可惜的是,展场十分局促,伟人巨匠们,缩手缩脚拥挤在一堆,应有的浩大气场,无辜灭了一大半。更有某些同志,肆无忌惮地立在毕加索的《缪斯》跟前,勾肩搭背大声喧哗,长时间驻足谈论时事政治培养政坛感情,远道而来的毕加索,此时此刻,沦落成万分多余。本人忍无可忍,拍拍同志肩膀,请他们靠边站一点。
一年,一人,一件,到了1945年,那一碑,是一片耀眼的空白,留给了法兰西歌星Edith Piaf的《玫瑰人生》。那是一整片空白,我在那片白之前,站的时间,却不比在夏加尔马蒂斯布列松跟前,站得短。十分钦佩策展人的独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乐鹏先生确实亦提及这一年的特殊选择,讲,这次大展的主题,一是东西方的沟通,二呢,是爱,而Piaf的《玫瑰人生》,是诠释爱的代表作。听着乐鹏的话,浮上心头的,却是欧洲如今无比棘手的难民问题。沟通与爱,难的。
离开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门口排起浩荡长队,开幕第一天,观者已经如云,尽管票价绝不便宜。从策展人到赞助商,都是乐见此景的吧。
夜里,翻出2007年玛丽亚·歌迪昂的《玫瑰人生》,细细重温一遍。包子在微信上跟我讲,下礼拜学校放假一星期,我可不可以去布达佩斯旅行?我亦愉快亦惆怅地,替包子付了49英镑的机票钱。18岁的青年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