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妈妈再一次流下了高兴的眼泪
这却不说。等这位乘客下了车,拎着大包小包急急忙忙进了机场入口处,爸爸突然发现座位上还留着一只提包。他连忙追上去叫,却进不了机场门,就只好在入口处外面等着,可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钟头,也不见那个乘客回来取包。他知道出租车司机私拿乘客的遗留物是犯法的,何况那乘客已经拿走了发票,一查就能查到。于是他当场就把这只提包交给了机场的公安部门,还及时告诉了他挂靠的公司。回家后他对妈妈说了这件事,妈妈高兴得流眼泪了,我也觉得爸爸的确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好爸爸!
第二天大年初一,爸爸还不想错过赚钱的好机会,还是照常出车。没想到附近派出所的一位民警叔叔前来表扬我爸爸了,还说,那乘客是一位美籍华人,是到祖国大陆来探亲并考察投资环境的,提包里不仅有大量的现金和贵重物品,还有不少重要文件,一回到美国就急着打国际长途。他听说提包已经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公安部门保管着,非常感动,为此先请有关部门代向我爸爸致意一下,过几天便到祖国大陆来向这位品格高尚的好司机表示感谢。这一下,我妈妈再一次流下了高兴的眼泪。
美籍华人前来向爸爸正式表示感谢的那一天,居委会事先通知了爸爸,叫他在家里等着。因为电视台、广播台,还有这家报馆、那家报馆的记者都要来,区里、街道里的“精神文明办”也有人来,公安部门的人和出租车公司的人那就更加不用说了。因为还是在寒假期内,那天我也在家。妈妈似乎比爸爸还兴奋,一早就烧好了沏茶的开水,又去买来了不少水果准备招待客人,还硬是逼着爸爸浑身上下都打扮一新,叫他像个大少爷似的一动不动地呆坐着等候来宾。
正式举行“提包交还仪式”定在上午十点整,但九点半以前,弄堂里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车,我家屋里屋外也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电视台的人还带来了摄像机、照明架之类的器材。我很怀疑整个新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了,到处都是一片乱哄哄的议论声。
最有趣的,我那该死的好朋友丁一棠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回事,也来了,还带来了几个住在附近的女同学,一起在阳台下面向我挤眉弄眼地大声说笑些什么。十点缺五分,弄堂里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而且响个不停。几位居委会干部忙着在那里维持秩序,赶开了看热闹的人群,给这辆轿车让路。终于,“提包交还仪式”的主角之一,那位美籍华人到场了。
这是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汉子,衣着十分普通和随意,态度也很和气,看不出一点有钱人的架子。他对眼前的隆重场面似乎有点意外和吃惊。妈妈准备的水果和茶水还来不及端上去,仪式已经开始。原来,这位美籍华人遗失的提包还留在公安人员的手里,等电视台的人架好了摄像机,布好光,取好背景开始拍摄,公安人员才把它交还到了他的手里,还请他当场清点一下包内所有的物品,然后向他介绍了我的爸爸,说了我爸爸交送提包的经过。然后是这位美籍华人和我爸爸热烈握手,一边握手,一边尽是说些“衷心感谢”之类的话。然后是由我爸爸致答词。
我爸爸平时可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或许因为电视台的灯光太亮、太刺眼,或许当时的场面太隆重、太不习惯,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支吾了半天,他才满脸通红地说:“应该的,应该的。”这就完了。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显然,人们还在等待着他说些什么。大概他已经从什么人的眼光里看出了这一点,终于又冒出了一句话:“对,对!这是我们每一个上海市民都应该做到和能够做到的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站在一边的那几位有关人士都及时鼓起了掌;于是那位美籍华人又和爸爸再一次热烈地握了手;于是交还仪式就这样最后结束了。人们都急急忙忙地走了。但那个美籍华人却还没有想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来和爸爸像好朋友似的说着话。不消说,这时候我妈妈准备的茶水和水果总算没有“白准备”,很快端到了桌面上。然后,她就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我也很想听听那美籍华人究竟还想和爸爸说些什么,但突然听见该死的丁一棠竟像发疯似的在阳台下连声喊叫着我的名字,非要我立即下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