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不免使我有点疑神疑鬼起来 

　　他这不是已经像个乞丐一样在向我行乞了吗？这让我心里很难受，觉得他穷得实在太可怜了。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都不会这样不顾颜面地向人们去乞求施舍的，尤其是对我这个儿子。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爸爸，我的骨肉至亲啊！ 

　　我记得，我的皮夹子里除了那四百元钱以外，好像我自己还有四五十元零花钱。我可以把这几十元零花钱给他吗？如果这样做，我这不是像对待一个乞丐那样在对待自己的亲爸爸了吗？可要是我连这几十元零花钱也不给他，我在良心上又太说不过去了。 

　　我原来的铁石心肠已经在开始动摇，心里很是乱得慌，完全失去了主意，尽是低下了头看着地面。我似乎听见周薇薇仿佛在一边轻声叫唤我，我也顾不上去搭理她。终于，我还是拿出了这几十元钱的零票，悄悄塞到了他的手里。但是，正是在这个当口上，哪能想到周薇薇却突然毫不犹豫地跨上一步，来到我爸爸的面前。她很快从裤袋里取出了皮夹子，再从皮夹子里拿出了一大叠百元大钞，也没顾上数点一下，便硬是塞到了我爸爸的手里，一边说：“汪叔叔，我这里倒是正巧有一笔钱，本来是准备用来更新手机的，你先拿去用吧，以后有机会再还我好了。”我当然被周薇薇这个大出意外的行动惊呆了，一时慌了手脚，想阻拦也来不及去阻拦她。 

　　我发现我爸爸甚至比我还更加吃惊。他那张灰黄的瘦脸顿时涨得通红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他先把我给他的那几十元零票塞进了裤袋，紧接着便手忙脚乱地把这一大叠钞票数点了一遍，然后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似乎想把它交还给周薇薇。他嘴上不住地说着：“这不行！这不行！这里有三千元钱呢，周薇薇！我怎么能用你这么多的钱啊。”但实际上他却始终紧捏着这叠钞票，并没有真的交还到周薇薇手里去。 

　　周薇薇的态度显得十分坚决。她连声劝慰我爸爸说：“不过是这么些钱罢了，汪叔叔用不着有什么顾虑，不必太当一回事。” 

　　爸爸的两只眼眶里已噙满了泪花。他紧盯着周薇薇说：“周薇薇，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一个慈悲心肠的好姑娘，世上少见的活观音！你太使我感动了！等我以后有了钱，一定马上就先去归还给你！你家还是住在华山路上靠近那条新式里弄的小花园里吧？” 

　　“对，是的，我家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我记得你曾经开车前来接过汪大刚，对吧？不过汪叔叔千万不要把这些钱放在心上！” 

　　爸爸很快把这笔大钱也塞进了裤袋，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大刚，你这小子福气真好，竟有这样的一个好姑娘做朋友！你永远都得好好对待周薇薇啊！现在世界上哪里还找得到像她这样好心肠的年轻女孩！”说着，他朝周薇薇很有礼貌地再次点点头表示告别，接着就跨上自行车，急匆匆地走了。我们眼看着他的自行车穿过马路，消失在马路对面的小弄堂里。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了：我好像发现小弄堂口子上有一个高个子的光头大汉在那里等着他。一等他的自行车进了小弄堂，那高个子大汉的光头在弄堂口一晃也就消失了。对，我没忘记，那年在天马山电影拍摄现场见到的人们当中，也有这么一个高个子的光头大汉；我还记得他姓孙，导演还曾大声把他叫喊成什么“孙光头，孙光头”的！这不免使我有点疑神疑鬼起来，也许我的吸毒犯爸爸是伙同他的狐朋狗友，装出一副可怜相前来骗钱的吧？要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天真的周薇薇未免心肠太软了，已经上了他们的大当。 

　　我把我的想法对周薇薇说了一下，问她是否也见到了那个光头大汉在弄堂口等着我的爸爸？“我没注意到什么光头大汉。”周薇薇却毫不在意地说，“我看着的只是你的爸爸，他太可怜了，拿到了这么些钱，就没命地赶去买什么吃的充饥了。我多么希望他能有足够的钱可以还给他的那个债主，早点摆脱他受人控制的命运。可不知道他欠了人家多少钱？”“你真的完全相信他的话吗？”“我并不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但我绝对相信他已经穷得快要走投无路了，这才不得不前来找你这个儿子要钱的。”周薇薇很是认真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