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薄云朵,天空愈加辽远,海滨小城的街巷间,时时飘荡着蒸螃蟹的鲜香。炊烟在传递海潮里的丰收,此时,正是菊花蟹上岸的时候。
螃蟹,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是食中珍品,有“一盘蟹,顶桌菜”之说,也有“吃遍天下百样菜,不抵水中一只蟹”的溢美之词。一年之中,以两季螃蟹最鲜美,一季是春天的“麦黄蟹”,正是麦梢泛黄,准备收获的季节,螃蟹完成了春天的生长和各类营养物质的吸取,储备了丰富营养准备产卵。另一季是菊黄蟹,民间称“菊黄蟹,顶盖肥”,经过了夏天的热浪洗礼,成熟的蟹完成了蜕壳,丰盈了鲜美的蟹肉,储存了准备越冬的能量,恰在菊花盛开的清秋时节,其体质达到最好,味道也最为鲜美。
天高云淡近重阳,于庭前葡萄架下,菊花丛前,摆下方桌,温一壶老酒,碎半碗姜汁,蒸半锅肥满的螃蟹。邀三五好友,远亲近邻,赏菊品蟹,实在惬意无比。稀疏篱笆下,一簇簇菊花开得缤纷多姿。花影重叠处,把盏品鉴大自然赏赐的绝顶美味,此情此景,既是精神层面的欢愉,也是物质层面的享受,既为文人雅士所嗜好,也为平民百姓所喜欢。
螃蟹种类多,吃法也多,活脱脱一部食蟹大典,生动着蟹食文化。蒜头小蟹宜醉而嚼食,吮骨吸髓,只啖出一缕皮屑渣滓;喜辣一族,则将螃蟹生生劈开,用朝天椒爆炒,两层红艳浓墨重彩,香辣鲜三味兼具。这香辣蟹吃来嘶嘶啦啦,口腹亢奋,催汗提神,虽是酣畅淋漓,但麻辣之味终是喧宾夺主,掩盖了蟹的鲜美,实在有点可惜。胶州湾水域捕捞的蟹,最喜欢“清水开芙蓉”,小城人百吃不厌的是原汁原味的清蒸螃蟹。
蒸蟹之火不宜过旺,武火汹涌,蟹的内里精华极易漫溢出窍,鲜味外泄,吃之不雅。故开锅后宜火势稍减,一边文火等候蟹熟,一边凭嗅觉从飘荡的炊烟里搜索鲜香,此际或闲翻书页,或目送斜阳归山,岁月遂添无限趣味。
食蟹犹如品茶,讲究颇多,真正的品,从开锅后的闻香开始。螃蟹出锅时,那满眼喜庆的红壳大蟹,安静地盛放在雪白的盘碟里,犹如芙蓉乍开,花团锦簇,热气袅袅,鲜满中庭。深吸一口气,鲜香人鼻入肺,憋住气息,让它漫至身体每一处,于是肺腑张扬,神智灵动,身体升腾,若步云梯聆仙乐,几欲舞蹈。
食蟹有雅俗之分,民间说是“文吃”与“武吃”。极雅的吃法在南方,吃蟹有凿、锤、钩等专业工具,将完整一只蟹卿卿软语着肢解得骨肉分离,吃完之后,又将蟹壳拼凑成原状,活生生一只刚出锅的生猛蟹族。手持这些器具“叮叮当当”,焗补匠一样,又凿又掏,还要保持城墙不动,宫殿巍峨,豪爽的北方人看不惯,学不来,拿捏不了。红红的鲜蟹,冒着热气,透着鲜香,早已惹得腹胃造反,哪顾得上斯文,于是挽起衣袖,动手嘁哩喀喳,将蟹大卸八块,再发挥啮齿动物的优势,嗑之咬之,双手淋漓着蟹汁,不时还要吮吸一下,吃态欠雅,却淳朴真实。
“九月圆脐十月尖,持蟹饮酒菊花天。”饮酒赏菊品蟹,实在是清秋不容错过的美事。古人吃蟹也不消停,留下那么多诱人口涎的诗句——“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一腹金相玉质,两螯明月秋江。”若秋风里闻着别家的蟹鲜炊烟,再读几首蟹诗,空对满庭盈盈菊花,是对味蕾的最大考验,也是对孤独最严厉的惩罚,被蟹鲜诱惑的心,脆弱得再难自持,于是呼朋引伴,直奔码头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