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璐最喜欢的主持人是杨澜。一个多月前，百度CEO李彦宏走进复旦校园的活动招募访谈主持人，宋佳璐接受面试时被问到“你的主持风格是什么”，她回答：“知性稳重，像杨澜那样的。”

　　这个来自新闻学院的大二女生最后脱颖而出，成为了10月26日当晚唯一能在台上“与李彦宏谈笑风生的复旦人”。闪光灯下与镜头中的宋佳璐，端庄而不失灵气，依稀有一些杨澜的影子。

　　《人物》杂志曾评价杨澜“这么多年，一直红得宠辱不惊”。用出自《道德经》的“宠辱不惊”来形容宋佳璐，亦正合适。她20年人生里的12年，在当校园主持人，修炼出了一个“去留无意”的心态。

　　准备得越久越难提问

　　她整理出十多页摘要，再提炼出四页采访提纲，此后，却陷入了“提问瓶颈”。

　　10月26日晚7时，复旦大学正大体育馆内，3千人的观众席掌声雷动，宋佳璐伴着自己听得清的心跳声说完了开场白，将这场名为“发现改变世界的力量”的校园演讲主角——百度公司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彦宏请上了台。

　　没想到，宋佳璐向李彦宏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您对复旦的印象如何？”“我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看清。”

　　说不清这个答复出于诚实还是始于幽默——但宋佳璐在那一瞬反而从狂乱的紧张中被狠狠地拽回到现场。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把这一刹可能的尴尬过渡为接下去的谈话了，但当李彦宏落座，提问沿着她事先准备的逻辑有序开展，她心定了不少。

　　这份淡定，源自宋佳璐前一个星期的详尽准备。她几乎看过互联网上对李彦宏的每一篇专访、李彦宏今年出席每一个重大场合的活动讲稿与观众评论，她还搜遍了能够找到的有李彦宏身影的视频节目，如《杨澜访谈录》《鲁豫有约》甚至《天天向上》。看完所有资料后，她整理出一份十多页的摘要，再从中提炼出整整四页的第一份采访提纲。

　　那之后，宋佳璐陷入“提问瓶颈”——“我总觉得他已经被问过类似的问题，我都能替他回答”。“百度”二字成了随时可以触动她神经敏感的关键词。而对李彦宏本人，随着了解的深入，她“路人转粉”。

　　“李彦宏很低调，很少听说他公开参与公益活动。可事实上，他默默地个人捐资三千万，用于中国的食管癌治疗研究。”食管癌在中国的临床症状有着“中国特色”，很难从西方现有研究成果中获益；偏偏食管癌在中国发病率比较高，亟需一套适应中国人体质的治疗方案。李彦宏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他没有捐钱给患者，而选择从源头帮助开发与研究疗法。

　　“身处互联网行业，能了解医学领域的难题——他的知识面一定很广！”当晚，宋佳璐亦与李彦宏聊到此事，后者首次向公众确认了这个捐资计划。

　　“知识面很广”的李彦宏在活动当晚提到，最近正在读《罗马人的故事》。宋佳璐听到书名的时候一愣，她从未听说过这本书，也因此丧失了追问的机会。后来她才知道原书足有15本，而国内目前刚出版到第6本。

　　也正因此，宋佳璐越发觉得，李彦宏事业的成功并非偶然。我问：“近距离接触以后，有没有感觉，所谓传奇式人物，其实在生活中也只是普通人？”宋佳璐没多想，一个“不”字说得很坚定：“我觉得他跟一般人的思维不一样。我问过他，不工作的时候干什么，他说，睡觉。我的理解是，他的工作与生活融为一体，无时无刻都在思考他从事的行业。唯一分离的，就仅有睡觉。”

　　宋佳璐也渴望达到那样的境界。她问李彦宏：“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能做得那么好？”有观众因此质疑，主持人是不是太崇拜嘉宾了，所以提问都不够犀利。

　　在批评声中修炼心态

　　心理落差慢慢涌上来，兴奋心情一点点被浇冷,最郁闷的时候，她找辅导员倾吐满腹委屈。

　　26日当晚，结束访谈的宋佳璐难以平复亢奋的情绪，与室友在火锅店吃夜宵时，将活动感想发了朋友圈，收获好友一百多个“赞”；随后她接受了校园媒体《九十九度》的专访，这篇阅读量6000+的推送让她多了十多个求加好友的陌生人。“有个交大的女生加我微信，希望联系李彦宏去交大演讲，问我有没有联系方式。我哪有？有点被吓到了。”

　　可是批评很快随之而来。有读者评论：“李彦宏说‘那是因为我现在成功了，你们才会这么说，放到25年前你们肯定不会这么说’，这里主持人几乎是糊弄过去的”；还有人提及李彦宏讲过一句话“开场前我跟许校长见过面，他提的问题都很好”，不满主持人“为什么不趁机问许校长问了什么”……

　　心理落差慢慢涌上来，兴奋心情一点点被浇冷，可宋佳璐还是坚持认真看完每篇报道、每条评论，虚心接受意见。“‘25年’那个点，确实是我没反应过来。”25年前，李彦宏在美国布法罗纽约州立大学计算机系过着默默无闻的程序员生活，宋佳璐懊恼：“如果可以顺着问一问他大学时的故事，也许能在现场引起更多共鸣。”

　　接受校媒采访时，她主动谈起失误——没在事先设计好的时间点放视频。但有一些指责，让她真感到委屈。有人觉得主持人对李彦宏“过于崇拜”，宋佳璐没否认：“我是发自内心地敬佩他。”可鲜有人知道，在准备采访提纲时，单就“怎么称呼李彦宏”，她便想了很久。“我是一个年轻且无名的大学生，称呼他‘李彦宏先生’或是‘李总’都不太得体，还是叫他的英文名‘Robin’相对亲切。”

　　而“年轻且无名”的校园主持人身份，注定她无法与李彦宏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对话。她努力地将自己想像成杨澜或鲁豫，把对面的李彦宏当成走进校园的朋友，试图摆脱“仰视”视角——但这些努力，苛刻的观众并不知道，所以她委屈。

　　还有观众质疑，主持人没有问“滴滴与快的合并”“腾讯大战阿里巴巴”“百度为何业绩不如预期、股价下跌、停止社招”等尖锐问题。其实，她在准备时都考虑过，可思忖再三，删掉了。

　　宋佳璐无奈地说：“一来，这些问题早有媒体问过，Robin不愿详说，现场再追问，容易让气氛变尴尬；二来，我们是校园分享会，倾向于分享个人经历和创业故事；再者，这些问题比较零碎，而我希望问题与问题之间会有一个大体的连贯性与逻辑性。”

　　最郁闷的时候，她找辅导员倾吐满腹委屈。“我真的应该问Robin，许校长问了什么吗？”辅导员安慰她：“这也太八卦啦，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我才大二，这是我主持过的最大型的活动，难免有些紧张。我能接受批评，也会进步。”与辅导员聊过以后，宋佳璐心态放平。访谈李彦宏之于她，是一种“质变”。而她在其中，修炼的也不只有主持经验。

　　靠急智应变赢得面试

　　面试官问：“谈谈对马化腾的了解。”她答：“因为李彦宏比较帅，我只对他了解多一点。”

　　“她低调乖巧，不急不躁。我与她第一次合作是在‘三校外文歌曲大赛’上，她谦虚地向前辈请教，此后有校外活动，我常带她一起。”比宋佳璐早一年加入主持人队的肖梓晗说。

　　提起前辈，宋佳璐的语气里充满感激。“这次采访Robin，高原学长帮我修改采访提纲，经济学院的高诗涵用专业知识帮我查资料。”肖梓晗亦是宋佳璐口中赏识她提携她的伯乐。而在肖梓晗看来，恰是宋佳璐的虚心好学铸就了自己的被赏识与进步。

　　从小学升旗仪式开始，宋佳璐就一路主持过各种活动。最开始触电，只是因为老师眼中的她“好看乖巧，成绩也棒”。渐渐地，她开始喜欢站在舞台上的感觉，“打扮美美的，听到话筒中传出自己的声音”；但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要往这条道路发展，规规矩矩参加高考，没有学播音，一口吉林普通话还会在情急时飙出东北腔的重口音来。

　　“主持只是兴趣，成为专业主持人是我不敢想的梦。”这么多年经验都不足以培养信心？“当然不够，”她摇头说，“以前我所有的主持，都是提前写好稿、背熟后上台的，不外乎‘秋风送爽，金桂飘香，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特别傻！”

　　进了复旦，她才有机会体验像杨澜那样访谈。第一次访谈的对象是“民谣女神”程璧，对方来校宣传，态度配合，尽管宋佳璐准备得有些粗糙，却也无惊无险。她心里清楚：“比以前有突破，但还算不上真正的主持。”

　　直到她被选为采访李彦宏的主持人。

　　对选拔过程，宋佳璐记忆犹新。活动前两周，百度方面找到复旦大学主持人队。宋佳璐生平第一次写了一份相对规范的个人简历，但没有配正装照，只好配一张主持时的活动照。两天后，她接到视频面试的通知。

　　“百度那边没人露脸。于是在那个视频界面上，我就一直只能对着自己的大脸说话。”宋佳璐事先跟室友演练过，“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角度”。巧的是，她在面试中被问到“访谈主持人与其他主持人的区别在哪里”。她一直对此有思考，回答得很详细。

　　而完全挑战认知极限的面试题目也有——“谈谈你对马化腾的了解”。明明是选拔采访李彦宏的主持人，她完全没料到还要了解其他互联网巨头。她形容自己“囧囧地笑了两声”，回答：“因为李彦宏比较帅，我就只对他了解多一点。”

　　这个诚实又不乏机智的回答，助她走到了最后一关。得知最后是“二选一”，她心一颤——高一时，她也曾面临“二选一”的考验，最后落选。那次去竞选在军训大会上发言的新生代表，一路PK到最后，老师因“声音不够洪亮”刷掉了她，获胜者的发言内容却与她写的无差。宋佳璐描述那时“超级心痛”。在昏天黑地收集李彦宏相关资料的过程中，那段回忆还是会偶尔跳出来添乱。

　　学生不拼技术拼积累

　　主持人队里，人人都是“男神”“女神”，但将来真正走职业主持人道路的，少之又少。

　　“我一直觉得不能再次输在‘二选一’上，但又会担心，万一落选，准备那么多不都白费了吗？”但转念一想，读过的资料，起码会对选修的经济学课程有帮助吧——她最终还是从太在乎输赢的心态中解放出来。

　　所幸最后如愿以偿。“百度给我打电话说‘其实我们觉得你对李彦宏也没有太了解’。”宋佳璐哈哈大笑，“然后他们让我想想穿什么，我便花了三天时间逛街、挑衣服。”

　　她对这个机会倍加珍惜。与许多前辈讨论后，她特意设置了“十问十答”环节，比如问李彦宏“给自己的穿着打几分”“给自己的人生打几分”“做过最浪漫的事”“最拿手的菜”……单纯只是为了拉近距离。

　　经过与百度方面的磨合，采访提纲几经修改终于定稿。活动当天下午1时彩排，宋佳璐一个人在会场，对着想象中的李彦宏提问，台下是走来走去忙着布置机位的工作人员，没有人有空往台上看她一眼，剩她独自一人，紧张得声音发抖。

　　紧绷的情绪里，时间过得尤其快。两遍走台以后，宋佳璐被工作人员带进接待室，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嘉宾。宋佳璐忐忑地自我介绍，李彦宏笑得很温和：“不要紧张。运用你学到的新闻知识，好好发挥就成。想问什么都可以。”在轻松的氛围里，宋佳璐借机向Robin要了一个拥抱。

　　“这就是主持人的福利呀。”她笑。平素在复旦大学主持人队，受邀主持，都是零报酬的志愿活动，连晚饭、化妆、服装都由自己解决。大家权当锻炼自己，满腔热血。每次主持完一场活动，就吆喝着约夜宵，聚到深夜才散，感情因此分外牢固。“夜宵以后，我们都自诩是深夜大学路（复旦附近马路）上的颜值巅峰。”

　　也难怪，因为在主持人队里，人人都被称为“男神”“女神”。但将来真正会走向职业主持人道路的，少之又少。宋佳璐说，大家只是在初入主持人队时接受过一些简单训练，主要靠丰富经历来积累经验——“如果我们这样就能当专业主持人了，那让中国传媒大学的学生怎么办？”但她也坚信，比起纯粹的技术训练如镜头感、说话语音语调等，知识面和对采访对象的了解程度同样不可替代。他们的技术不专业，便只有在后者下功夫。

　　“所以，要真正成为一名优秀主持人，太难了。除了自身努力，还要有人脉、有机遇。”宋佳璐很早就把这件事情想得通透。“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会抓住；但它不会是我倾注精力的唯一方向。”这是宋佳璐常有的“无所谓”口吻。

　　开得起玩笑卖得了萌

　　“她不端着，和不同类型的人都能成为朋友。”宋佳璐的高中同窗兼大学同学刘畅评价。

　　“她带着光，又善于敛光。和她一起，会觉得温暖而不刺眼。”高中同窗兼大学同学刘畅如此评价宋佳璐。

　　她俩会一起订机票回老家，一起约饭、约话剧、约逛街，一起在周末辅修高级口译和法语课；一年内，宋佳璐在每周六的早上到刘畅寝室叫她起床，给她三次“起不来的机会”。

　　对刘畅而言，这就是“没有女神包袱的女神”宋佳璐，开得起玩笑，卖得了萌，和不同类型的人都能成为朋友。“不端着。”刘畅总结。

　　她以宋佳璐曾经在朋友圈发过“很鬼畜的小咖秀”为例。宋佳璐模仿起金星的傲娇、华妃的毒辣、蜡笔小新的呆萌来，夸张的表情相当到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污染大家的审美”。

　　“也没必要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啊。”宋佳璐听闻别人因主持人身份而给她“女神”称谓，不反感但也不以为然。“参赛者、主持人、评委、观众都是不一样的身份，我只是比较适合主持人或观众的身份；你让我参赛或当评委，我也做不好呀。”

　　大概就是这样的价值观，决定了她的“善于敛光”吧。尽管有时候，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比如这次被选为李彦宏走进复旦的活动主持人，她只提前告诉了少数几个好朋友，因为“怕别人说自己在作秀”。虽然，平素里的她，很乐意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个人生活。以至于主持当晚，很多同学真切看到了台上的她，才惊呼着拍照：“原来上面那个人是佳璐啊！”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容易看到别人的优点。”宋佳璐这样总结自己“人缘好”的原因。她还常常成为朋友感情问题的开导者，尽管也会一边嘟囔：“我哪有开导感情的资格呀！”

　　大一暑假，她第一次体验支教，在家乡附近的吉林通榆向海蒙古族乡，以“教老师”的特殊方式支教了一个星期。在这以前，她一直觉得短期支教弊大于利，现实也确实是：大学生教老师制作PPT，审美方式却不被认同。但离开前，宋佳璐发现，他们对当地孩子说的话，真真切切地点燃了一些孩子心中的向往。“能让孩子们对外面的世界多一点期待，哪怕只是一两个人，支教也是有价值的。”

　　大学过了一年后，她拥有了当初想要的大学生活——看了点书、认识了众多好友、参加了许多活动。“也不能要求太多。要是我绩点再高点、再有一个男朋友，就够啦。”

　　就在采访前的课上，助教为全班同学建微信群时，发现宋佳璐就是采访过李彦宏的主持人。老师讲到互联网经济，随口一提：“我们班采访百度CEO的主持人呢？”宋佳璐那时刚好溜号，同学赶紧给她发微信：“你怎么没站起来应一声啊？”课间老师又问了一遍，宋佳璐总算赶上了：“老师我在这里！我来了，来了的！”

　　“以后不敢翘课了。”宋佳璐嘻嘻笑，嘴角有两个小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