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每月总要积累一大堆看过的报刊,有赠阅的,也有我掏钱买来的。譬如《参考消息》,逢到有重大国际纠纷发生的时候每天总去买一份。又譬如《南方周末》,多数每期都买,但有时看看封面上的目录,没有我感兴趣的题目就不买了。再有就是星期日的《东方早报》,因为这一天有专刊“上海书评”,也买。说来惭愧,书评上说的那些书,我大概一本也没有读过。但并不妨碍我琢磨这些文章的“弦外之音”。此外,专刊中还有名家写的随笔。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文体,自己也学着写,总写不好,盖才情学识欠缺耳。
今年2月26日这一期,有古籍出版社原总编辑钱伯城写的一则随笔,大题目叫“问几个‘会不会被代替’”。首先,一看到钱老的署名,就有一种“如亲芝宇”之感。再看文章,看到第三个谈真话与实话的问题,更觉意趣盎然,旋又觉意犹未尽,想打个电话给钱老,再讨教一番,何况与钱老已好久不联系了。
正当我转念之际,想不到那天上午,钱老倒先打电话来了,为的是核对我家地址,要寄份东西给我看看。我立刻领悟,问是不是在《东方早报》写的那篇,已经看了。钱老听了,口气好像有点意外的欣喜,接着便在电话聊了一会。钱老家里本来有晚报,不知怎么会停了,不过现在又有了。他很关心我的近况,也关心我写的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
晚报正纪念复刊三十周年。须知在复刊初期,钱老也是作过贡献的。经陈榕甫先生的约请,钱老以“成柏泉”的笔名,在“夜光杯”发表了好多的文史小品。那时我同钱老还不认识,直到1988年开始我们每年一起去北京参加全国人大代表会议,又同在一个组,才渐渐地熟悉起来。去年故世的周海婴那时也是上海选出的代表。他家在北京,但在代表团的驻地,也为他安排了床位,供他休息,与钱老同一个房间。几年以后,我们都退下来了,海婴转任全国政协委员,有次来上海,钱老在家里请他们夫妇吃中饭,邀我作陪。这次我得以参观了钱老的新居,印象最深的是那间轩亮的书房,可惜只是远远地瞄了一眼,没有来得及去浏览一下他的藏书。
有件事现在说说大概没有关系。那一年去北京开会,这一天是全团在一起审议政府工作报告,某位中央首长前来参加。大凡在这样的场合,代表们都尽量少发言,而把时间留出来聆听首长的讲话,希望能得到一些信息。记得是首长讲完话,问大家还有没有问题,在片刻的沉默后,钱老忍不住提出了关于私营经济发展的问题,首长当即作了回答,说些什么已经忘了。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至今难忘的是我真佩服钱老作为一介书生在那时表现出来的勇气,尽了代表的职责。
我还记得那时钱老每次从房间里出现在大家面前,总收拾得整整齐齐,西装领带,搭配得宜,显得严谨而儒雅。吴贻弓先生就向我赞赏过钱老的风度。
这次在电话中,钱老问我近年出了什么书没有?我如实回答没有。于是他要我复印几篇近年写的东西寄给他看看,我自当照办。可是等把复印件装在信封里写好地址后,又迟疑起来不好意思寄出去。我自知我写的全是“速朽”之作,当时自觉有点意思,过些日子再看便觉“呒啥道理”,不是故作谦虚,而是干“报人”这一行的无奈。我只说我,不说别人。
钱老说他倒出过一本。能否寄赠给我呢。在记忆中,钱老这几年写过几篇大文章,剖析某些人物某些事件,详征博引,功力深厚,是我应该好好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