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级曾在姑妈家生活过一段时间,比我年长四五岁的两位表姐都已高中毕业,一位顺利读了大学,一位落榜无所事事。
落榜的二表姐,有点像日本影星山口百惠。据说高中时她是班花,尽管成绩平平,但是依然得男生的宠,所以落榜后还是有很多男生打弄堂里的传呼电话约她出去玩,其中还有大表姐的同学。于是二表姐虽然看似无所事事,生活内容却丰富多彩,每周至少三天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转悠。大表姐勤勤恳恳,读完书,分配了工作,做了一名仔仔细细的财会人员。那时的我,很是欣赏大表姐,觉得人活着必须有个轨道,轨道也得正规些。而二表姐的轨道……具体地说,她的轨道还不知在哪里。
就在我刻苦读书,一门心思向大表姐看齐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二表姐的“日记”。它放在书架的二层阁里,随意一翻,看见了两行漂亮的字,以前,我从来没注意过二表姐的字,她这样写到:这应该不算日记,算记录吧。
既然不是日记,是记录,那就无秘密可言。
我鬼使神差地看了表姐的“记录”。这个记录是从高考落榜的一个星期后开始的。她记录到:
落榜了,父母的伤心和无奈是藏不住的。尤其是最疼爱我的爸爸,他竟然喝了酒。我该怎么办?复读吗?明年能考上大学吗?该死的数学和化学,它们一定不会让我过关。我该怎么办……
今天,张强约我出去玩,他考上了政法学院。虽然他不提高考的事儿,但与他在一起,我总是不自在。我脱不了落榜的阴影。下午,在华东政法学院里转来转去,这所老学校里的老建筑让我怦然心动。向往、伤感……
姐姐很节约,一周穿两套衣服。她有工资了,为何不买几身衣服穿穿?这样我也能借借光,可惜我借不到光。我必须自己产生光……
今天去面试了,考官似乎对我不太满意,不知我哪里说得不好。英语应该没问题啊,这是我的强项,是不是我的语速太慢?太嗲?呵,有人说我嗲的。我得改正……
妈妈从青浦单位“哼嗤哼嗤”乘了两个小时的车回来,马不停蹄给我们做饭。她一句话也不说,她太累了。明天我这个闲人一定要先把饭烧好……
哈哈,太高兴了。今天我收到通知啦,宾馆的录取通知书。因为我形象好,竟然被分配到前台做领班。还提前领了工资,爸爸妈妈不知道,我想明天给他们买些礼物时再说,还有姐姐、表妹……
我在鬼使神差中投入到了一种阅读的境界。表姐的文字简练、优美、可爱,我竟莫名其妙地感动了。二表姐是个有“轨道”的人啊,她的美丽并不只是容颜。当我悄悄把这“记录”放回原处时,忽然决定对二表姐好一些、尊重一些。
二表姐是否注意到我的改变呢?我不知道。但是她的“轨道”敞亮起来,我没再看她的“记录”,而是看到了她的日子。她努力工作,被公派到国外,后来还把她姐姐也弄到国外去了。她们姐俩已经定居国外二十年了。
二表姐还做不做“记录”呢?我不知道。但我想告诉她,自从看了她的“记录”,我也开始记录了,从高二那个青涩的夏天开始,有时每天记,有时一周二三次,二十年了,没有间断。
会不会也有人偷看了我的“记录”呢?呵,不知,无碍,人生需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