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为兄弟们也为自己
想了想,汪铭还是放弃了换套衣服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有多懒惰,与其整天看着换下来的衣服无精打采地躺在那个印着牡丹花的脸盆中,不如将它套在身上,至少这还证明着他的坚持,至少这还证明着汪铭从来的模样,老爸,你说是也不是呢?
现在,汪铭想到了立刻要做的一件事情。他走近亭子间的五斗橱边,拉开橱门,又抽出最上面的一个抽屉,随后将抽屉中的一叠人民币取了出来。汪铭将这叠人民币放在那张方桌上,又将两个裤袋掏了个干干净净,裤袋中所有的票子、角子现在都摊放在这叠崭新的人民币边上。
五月的上海那格外晴朗的天色,让亭子间显得相当敞亮。桌上所有的票子、角子也因此显得格外的清爽,即使那些皱皱巴巴的纸币也是如此。
汪铭耐心地整理着桌上的钱币,他将揉皱成一团的纸币一一抚平,又很用心地将其一张张地叠了起来,一些纸币似乎还散发着昨日傣妹火锅中的酸菜鱼气息。做完这些后,汪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经过这番整理和清点,他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还有多少钱:620块8角。
每月15日,老爸照例会将1300块人民币交到汪铭手中,让年过20的汪铭啃老不止。通常,是汪铭回到天河里老家拿取,也会两人说好一个地方,老爸开着他的普桑进行途中交接。对这1300块,老爸有他严格的安排:500块让汪铭付每月房租;20元是每月的水电费;以每天20块计算,600块是汪铭的每月伙食费;剩下最后的180块,便是汪铭交友、购物乃至喝上一杯闷酒的一揽子费用。180块啊,就只有180块,再多一块也没有了,什么叫作大上海的穷二代?什么叫作没有腔调的上海小囡,我便是了。汪铭常常不怀愠怒之意地想。
现在还剩下620块,这个月就明显有问题了,而且是山穷水尽般的大问题了。那是因为立刻便要将手中的500块交给陈家阿婆,再由苏州老太转交房子主人温格里,这500块已经很不好意思地拖欠了三天,是再也不能拖了。
去掉这500块,剩下的便只有120块。
今天还只是5月5日,距离老爸将又一个1300块交到他手中至少还要等待整十天,那么,这就意味着,他每天只能用12块,一分一厘也不能多,这便跟一个度日如年的叫花子基本没什么区别。
叫花子也就叫花子,有过不少日子,汪铭要来得更为窘迫,甚至更为绝望,这些都难不倒他,更吓不倒他,问题在于今天头个约会还非用钱不可,这是他对老爸20多年养育之恩的一次回报。
汪铭想到抽屉中还有一笔钱,那是靠人生的屈辱换来的1600块人民币,但这笔钱说什么也是不能动的,是预备着为黄因因所用的。向老爸提前开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已经背负啃老族这个恶名,已经享受着老爸的恩重如山,再向老爸开口索取,那便真的成了黄因因口中的“猪”了。
这样,汪铭便想到了老猿,他打定主意向老猿开口借钱,100块,至多150块吧,要控制,也必须控制,否则前债不清、后债又来,他将始终陷于苦苦挣扎的境地呢。
明亮的天光中,汪铭打开了自己的山寨手机,随着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他看见有条短信跳出,时间是昨天凌晨1点32分,只见上面这么写着:那就改到5日下午两点吧。你等在南京西路的恒隆广场门口,我来接你。小阿姐
汪铭草草一扫,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其实是嘲笑,与小阿姐相约的前因后果一言难尽,随即便将短信删掉了。接着,汪铭给老猿发了这么条短信:兄弟,我有急事,要用钱,先借我150块。今天中午12点,无论如何要将钱送到南京西路、茂名路口的“一茶一坐”门口,我在楼上谈事情,需要这笔钱。15日一定还你。汪铭
汪铭还刚刚将亭子间门关上,双脚跨下那吱吱嘎嘎胡乱作响的木楼梯时,便听到山寨手机的一阵音乐,有短信过来。黑黢黢的楼梯间,手机屏幕便显得格外明亮,上面有老猿的回复:头人,我明白了。杀头我也会赶到。不要说还不还的,这样说,我们就不是兄弟了。老猿
看到“兄弟”两个字,有一股很温柔的感情包裹住了汪铭的心,一步步走下木楼梯时,他感觉到了骄傲,为兄弟们,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