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报刊采访我,要我谈谈《苏州杂志》的特色风格,我说大家东奔西走早出晚归,节奏太快了,《苏州杂志》想做的工作就是要大家慢一慢脚步,缓一口气,回头看一看走过来的路。当今社会是闲人不少,闲心不多。
关于闲人和闲心这个话题,我可以谈出来好多内容,正好要为著名评弹演员周红写一点文字,我觉得《苏州杂志》也可以说是纸上的评弹,就这样开头了。
苏州人的一句口头禅是“你在说书”。说书,就是评弹。这门艺术“说噱弹唱”一应俱全,一个或二三个演员,反串不同的角色,精巧细致地去表现和反映生活。小姐下一层楼梯,要说上一回书,几十层楼梯便有了几十回书了。那是用着“放大镜”和“显微镜”在对着生活呢。可它又区别于几十集的港台连续剧,连续剧的悬念显得生硬而公式化了。它不会在意小姐是怎样下堂楼的,它只关心小姐下了堂楼干什么。它也不会去描绘小姐的心潮起伏,小姐的心情往往是一句台词就能传递的。“相公你总算是回来了”或者“相公你还知道要回来呀?”大家马上就明白了小姐是怎么样一个态度了。说书则非常地自然而然,顺流而下,听着是享受,完了也不很牵挂,悠然自得,非常惬意。
这是我听了周红的说唱之后,生发出来的理解。
周红的说唱干净清丽,使我觉得苏州弹词就应该是这样的声音,古代就应该是这样的生活。古代的苏州,是一个抒情的时代。那些文化名人意气风发地从大街上经过,他们去赴雅集,或者是畅饮归来。楚楚动人的秋香或者红娘和他们擦肩而过,走进《三笑》或者《西厢》。有时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古人了,自己的朋友就是唐伯虎或者祝枝山。平时生活和工作累了,就听一听评弹,听周红的评弹,心里面觉得就是回到古代老家了。
周红的说唱也是激越和繁茂的,风花雪月或者柴米油盐的日子在琵琶上晃来晃去,她的说唱和情节若接若离,我们看到的故事也是若隐若现,始终饱满又很有节制的,是评弹演员的内心。这样的内心可以让人一下子静下心来了,对于陈年旧事念念不忘和耿耿于怀是好的品质,这样的评弹,仿佛若有所得,其实怅然若失。
替评弹名家蒋月泉托琵琶最不容易,咸也不是淡也不是,我看到好多蒋月泉演出的录像,就是他一个人,提了把弦子自弹自唱。他最满意的搭档,就是评弹名家张鉴国。张鉴国说托琵琶是有讲究的,人家唱得兴起,你就要退到后面去;人家接不上力了,要换气了,你就托一把,好像游泳似的;人家游得正欢,你千万不能拖住他的后腿;人家游不太动了,你就要上去推一把。写文章应该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我就是向张鉴国学习,为周红托一下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