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太太说,昨晚不能入睡,想起了海明威。
不久前,她在读英文版的《Papa 海明威》。年轻时也读过,是中文的。太太说,她想去看看海明威当年在巴黎居住、写作、喝咖啡的地方。
我对拜访名人故居历来没兴趣。不觉得拜访海明威就能成为海明威,拜访毕加索就能成为毕加索。我重视的是他们的作品。不管生活在哪,他们都能成为他们;而非因为生活在那,他们才成为他们。
我说:“好吧,去吧。”既然太太想去,那就去吧。
太太在地图上“寻找”海明威,找着,叫了起来,“哇,海明威当年住的就是我们这条街。”
真是奇了。在悉尼,没去找过怀特,却意外发现,我家的住所,离怀特当年的家仅隔几条街,这次更近,竟和海明威住在同一街上。
太太地图看累了,说:“先躺一会,马上出发。”
我说:“躺吧,爱人是很辛苦的。”
一会儿,我笑道:“走,找明哥去。”
太太说:“是海大爷。”
我嬉笑:“明哥更亲近。”
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了,他的公寓,他的咖啡吧,他写作的小酒店。
怎么也没想到,我竟暗自激动起来,竟暗自流了泪。
一个走了这么久的人,还有人想着他,找他。
流泪,为作家,为艺术,为内心对文学的尊敬。
回酒店,很久,我才说话。我说:“我的文学生涯中,如果仅一人对我产生过影响,那就是海明威。我喜欢他语言的简洁、精准,喜欢他的艺术表现力;特别喜欢的是他的《白象似的群山》,薄薄几页纸,写了一个长篇故事;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已说尽。”
我历来鄙视模仿拷贝,却自己也曾作过一次拷贝式的模仿,仅一次,就是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但一败涂地。一个人想进入另一个人,写出另一个人的作品,是不可能的,愚不可及的。
海明威最出名的是《老人与海》。这书写作难度很高,于他自己是超越;但这书表达的是他的精神,不是他的写作代表风格。
明哥,海大爷,在世界已把文学忘得差不多的时候,还有人因为一本发了黄的《Papa 海明威》,寻找你的足迹,你是否感到欣慰?我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