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年建军节时,我都会收到父亲的节日问候。父亲是一名老兵,对军旅生活有着绵延不绝的留恋,老军人的品格和习性时刻凸显着他特殊的人生经历。
父亲不善说教,他的善独,我从小就有体会。从上海武警退伍后,父亲被安排在邻县的百货公司上班,母亲则带着三个儿女在乡下务农。对于父母来说,这个家两头都不正常,他们各自坚守着自己的个性特点,一点一点地努力着把儿女带大,当然也许这是时代的特征。寒暑假时,逢农忙就把帮不上忙反而容易添乱的我送到父亲处。那时的县城之于农村,就是城市,有着截然不同的新鲜和快乐。我理解,城市就是应该和父亲的宿舍那样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硫磺香皂的气息。父亲每天清早会悄悄地出去打一个小时的篮球,回来时则从食堂带来我最爱吃的碱香馒头;中午则是简单的午餐和雷打不动的午休;晚饭后父亲会带我去散步,或者去县图书馆看书借书;晚上七点,隔壁邻居家声音特响的黑白电视机准时响起《新闻联播》的序曲,父亲一般会让我搬着小矮凳去蹭电视。当时我不知道父亲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子,但脑海里能够浮起很清晰的影像:那一定有一张五个抽屉、一个边柜的写字台,一把高靠背的办公椅,台面上则有一块整整齐齐压着名片的玻璃台板,旁边有一杯梨汁瓶浓茶,后来我见到的真的就是这样!
计划经济年代的百货公司,有着令人艳羡的琳琅满目的商品。父亲就在这样有很多人求着的公司里干了20多年的会计。打我记事时起,就常听到有人说父亲老实、死板、不会往上爬。说得最多的是一位远房亲戚。我常常看到他缠着父亲给他买“永久”牌自行车、“红灯”牌收音机、“钻石”牌手表,更多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上海”牌解放鞋。当着父亲的面,他常常一脸的憨厚,很不好意思地说“上次买的被别人硬买走了”。父亲心里揣着明白,代买商品用的都是自己没钱消费的指标。改革开放最初的那几年,公司大兴土木,父亲又被放心地安排负责基建工程。一顶草帽、一把钢卷尺,成为父亲每天上班的必需品。临退休的前一年,公司集资建商品房,父亲竟然出不起5600元集资费,最后还是我倾囊所有,拿出四年服役积攒的4000元津贴凑在一起才圆了父亲在城里有套房的梦想。
后来父亲患食道癌,由于术后食道狭窄多次行扩张术,加上肺部感染心率失常,此刻,曾经高大威武的父亲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异常憔悴,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很久才能缓慢抬起灰暗的目光看上陪伴的我一眼。我强作欢笑,帮助收拾这样、清理那样。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的父亲对衣物的放置还有那么高的要求,他竟然三次用手势纠正我的放置顺序!七天之后,父亲与我们永别了!
父亲从小父母双亡,一生坎坷,逆境中锤炼出的这份善独品质,照耀我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