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腾出时间,驱车到童年曾经生活过的原南市区王家码头一带的老城厢区域,想重温孩提时代的童年旧梦,寻觅我的外婆、外公当年在此留下的印迹,他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大半辈子,这是深埋在心底许久的一个愿望。随着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一排排石库门风格古旧建筑的不断消失,我的这个愿望变得越发强烈和迫切起来。其实,我的工作单位离开南市老城厢并不远,且同属现今的黄浦区,也曾经好几次路过那里。但不是因时间紧迫匆匆而过,就是因大规模的旧区改造,使我找不到旧址而迷路,只得悻悻然地无奈返回。这次经过几位路人的指点,车子七拐八弯总算停在王家嘴角街。
这里就是曾经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充满上海市井气息的南市老城厢吗?这里就是我儿时躺在竹榻上乘风凉的弄堂口吗?望着眼前这片儿时非常熟悉的土地,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周围的一切成了一片拆迁工地的废墟。放眼望去,只有几个外来务工者的小孩在一排排待拆迁的房屋前嬉闹,不由深为怅然。记忆的闸门慢慢打开。儿时父母的家在杨浦,因父母工作繁忙,我从小就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外婆的家位于王家嘴角街16弄的过街楼上,楼下的一条弹硌路不仅有露天菜场,还有老虎灶、点心店、烟纸店、煤球店等,每天都是在一片喧哗声中迎来新一天的曙光。清晨时分,当我还在睡梦之中时,早已起床的外公便拎着两个热水瓶到家对面的老虎灶泡满开水,然后和外婆将开水注入各自的紫砂壶,手捧茶壶端坐在弄堂口的一张小桌边,微笑地注视着进出弄堂的左邻右舍及熟悉和不熟悉的菜场营业员、菜贩。因为外婆是里弄小组长,周围的人大都认识她,均会不停地和外婆外公点头打招呼,道一声“王家姆妈早上好”。如今回想起来,这真是一幅充满上海弄堂市井气息的“清明上河图”。
一直到了读小学的年龄,我才回到父母身边,但是每隔几周我都会和弟妹一起到外婆家去。那时上海的道路交通还比较落后,从杨浦区到南市区全依靠一条25路电车。乘坐在现在已经绝迹的那种铰链式电车上,数十公里的路程显得非常漫长,但一旦电车驶上外白渡桥开始进入外滩后,我的神经便会立即兴奋起来,总要想尽一切办法挤到靠近车窗的位子,探头向外看风景。黄浦江面缓缓驶过的巨轮、海关大楼顶端的大钟、市政府大楼前持枪站岗的解放军战士以及那对威风凛凛的铁狮,这些经典的“风景”是百看不厌的,每次都会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过节般的欢乐,至今还深刻在我的脑海。而当视线中出现那座古老的气象塔,便知道电车就将到达十六铺码头了,外婆家也快要到了,于是,赶紧向车门边挤去。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王家嘴角街。前几年随着南市、黄浦两区合并,南市区成了一个历史地名,渐渐被人淡忘。但“南市”对我依然刻骨铭心。今天我徜徉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心中默默念叨着:王家嘴角街16弄到哪里去了啊?当年和我共同嬉闹的小伙伴们,如今又在哪里呢?欣慰的是,经过一番仔细寻找,我在一幢已拆除的建筑前,竟然找到了残存的王家嘴角街路牌,立即像一个考古学家般拿出相机拍了下来。我们生活的城市在成长,眼前的这片土地很快就将崛起崭新的南外滩,可我还是期望能在这里留住一些南市老城厢的基因。因为这里每一条石库门的弄堂里都蕴含着历史,都有着几代上海人对这座城市的记忆。记得有位建筑学家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城市都是全新的,这很难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