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投江 

　　一池碧波荡漾的湖水。沿岸翠绿色的棕榈树枝丫上，挂满了数不清的蝴蝶，五色缤纷……它们一只接一只，首尾相衔，浩浩荡荡地挂在空中，那么瑰丽那么奇诡，好像天火烧断了彩虹，掉到这湖边了。忽然，彩虹隐去，蝴蝶轰然散开，蹲在湖边洗衣服的玉哨猛然感觉到了异样。她抬头一望，见对面的丛林里有人在探头探脑，仔细辨认，啊——是艾蛟！这魔头终于来了！

　　玉哨立刻跑回茅屋，换上一套白衣白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放蛊家什，又回到湖边。她迅速在湖岸上插了几截甘蔗，每截甘蔗的旁边又点上一支香，然后便展开双臂旋转舞蹈起来，边舞边念起了咒语。顿时，四周刮起一阵旋风，明镜般的湖面，如煮开了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上面吐出丝丝缕缕的雾气。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林莽，向正在从湖岸上走来的艾蛟笼罩过去。眼见得那魔头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迷雾中乱转，忽然，一条碗口粗的黑色蟒蛇，从雾中跃起高昂凶恶的脑袋，呼呼地向他游去，吓得艾蛟抱头就逃；可是他跑到东，那蛇追到东；他跑到西，那蛇又追到西；艾蛟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蛇的追踪。终于一脚踏空，“扑通”一声掉到了湖里。

　　正在旋舞的玉哨，一扬手——像是飞出了一支红红的攀枝花，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刹那间，数不尽的蝴蝶同时飞扬，振翅向那道弧线扑去，蝶翼扇动抖落的粉屑，竟白迷迷地盖住了幽蓝的湖面。水里的人晕了，不顾一切地朝岸边游去。玉哨的旋舞突然停住。她从竹篮里拿出一片剪成长条的芭蕉叶，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撮起纤细的手指一弹，那芭蕉叶便通了灵似的沿湖岸滑去。当艾蛟游到湖边攀着一枝老榕树的气根正要爬上岸来时，芭蕉叶原地旋了几旋，又变作一条巨蟒，冲着他丝丝吐信。艾蛟吓得一松手，掉头钻进水中，慌慌张张地向另一侧岸边游去。这时，玉哨又如法炮制，巨蟒又在另一侧岸边出现了。如此往返几次，艾蛟终于力竭，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眼见得这魔头要沉下水去活不成了……

　　就在这时，毒瘾难熬的刘强来到玉哨身边，苦苦哀求：“玉哨，行行好，给我一点钱吧，我、我实在受不了啦——”他只顾围着妻子转，把玉哨插在岸边的几支香踩灭了，几根甘蔗也被踢翻；于是，笼罩湖面和四周的迷雾便渐渐散开……艾蛟乘机爬上岸，狼狈地逃走了。玉哨气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对瘫倒在地上的刘强说：“你给我去死吧！”说完，就赌气去了麻风村。三天以后，玉哨回到茅屋，刘强不在；又去老家的小店和卖红梅烟的铺子找，也没有；她只好到处打听，才有人告诉她，刘强跳到寨子南边的摩拱江里自尽了。

　　其实，刘强是被人推到摩拱江里的。这里是摩拱江的上游，水位落差极大，水流湍急。所幸掉下去后他本能地抱住了一棵随急流前进的树，顺水漂流了一阵，被冲到了河湾处的一处沙滩上，人也昏死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自己正在地狱里，被小鬼用钢叉把他扠在油锅里煎熬，浑身似有万千虫蚁在咬噬。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痛苦难耐。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声急切的呼叫：“刘，刘！你醒一醒啊！”

　　洋腔洋调，但听起来很熟悉，努力掀开眼皮，是“泰阳牧师”。刘强想起来了，几个月以前的一日，他正背着背篓沿摩拱江的峡谷采药，迎面遇见了一个肩背红十字药箱的外国老头，他竟能轻松地用汉语与自己交谈。在明白了刘强的境遇后，老人劝他相信上帝。刘强却说我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天堂！老人听罢，拍拍他的肩说，那么，让我们来让人间的罪恶减少一些。人间的罪恶少了，离你向往的天堂不就近了吗？于是就给他讲了这个地区毒品泛滥的状况，问他是否愿意为肃毒做些事情？他马上就答应了，并且积极地帮助牧师做了一些工作。然而，肃毒者自己却吸了毒，这一切，让他对牧师又如何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求求你，牧师，推我一把，把我推……推到江里，让我去死！”

　　“刘，不可以！”泰阳牧师已经看出了端倪，“我不会让你死，但是我会让你感觉舒服一些。”说着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然后出钱雇了辆马车，把他拉回了自己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