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黎明鸟叫了 

　　老祜巴原是芒果寨寨心佛寺里的住持，后来附近几个寨子合起来在离芒果寨一里路开外盖了曼龙佛寺，就迁过来了。此刻，他正结跏趺坐，用一种低沉舒缓的声音在诵经。今天正是“开门节”，寨子里，看守刀二羊等人的傣族青年实在坐不住了。民兵队长岩相干脆把关押犯人的寨心缅寺门一锁，将大家放了假。他来到曼龙佛寺，对老祜巴说：“你今天多做点饭，给关着的人送去。”说罢就拔腿跑了。

　　老祜巴准备了一番，然后点火做饭，刚将饭菜装进竹篮里，一个衣衫褴褛的游方僧来到他跟前，低着头道了声：“布淌沙拉南戛沙弥！”（傣语阿弥陀佛的意思）同时双手交叉于胸前，向老祜巴连弯了三下腰。

　　“你从哪里来？”游方僧的这个动作，使老祜巴大吃一惊。这双手交叉胸前鞠躬，是三十年前他为盟军做事时上峰派人与他联络的暗号。

　　那游方僧回答说：“从老地方来。”“东边还是西边？”老祜巴问。“东西南北你别管。”游方僧抬起头，两眼直直地盯着老祜巴的脸：“奉老主人之命，来要一样一直要你找的东西。”老祜巴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到啊！”“佛家人不能打诳语。”游方僧说，“已经找到了！”“但它不在我手上。”老祜巴向对方投去坚定的一瞥。“那就在你弟子手上！”游方僧的口气毋庸置疑。老祜巴不再分辩，起身要走；游方僧皱了皱眉，伸手想来拎老祜巴的饭篮。老祜巴轻声喝道：“放下，不要动！”说着顾自提了篮子往外走去。那游方僧就像尾巴似的一路随着。快进寨子了，老祜巴猛一扭头，突然发现还有两个陌生人隐隐绰绰地尾随在游方僧的身后。

　　老祜巴心里一咯噔，说：“那里是有民兵把守的。现在到处都在抓外国特务和阶级敌人，你这样身份不明的人，让他们碰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游方僧听了，这才怏怏地停住了脚步，闪身躲进了路边的凤尾竹丛中。

　　唉，都是冲魔石而来！老祜巴想，眼下魔石在这里肯定是留不住了。老祜巴走到寨心佛寺旁的贝叶树下，在那儿仔细观察了一下，看看四周确实无人，就来到大殿后面，从一个窗洞里将饭篮递了进去。

　　刘强见前来送饭的老人身披一件破旧的袈裟，老态龙钟的样子，猜想就是老祜巴，连忙趁机将泰阳牧师的信塞给了他。刚想再与他说几句话，却见老人已佝偻着身子离去了。转过脸来，刘强看见刀二羊正默默地朝老祜巴远去的身影双手合十致意。

　　竹篮里的饭菜很丰盛：有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被这里人称作“埋毫拉”的香竹饭，还有一小撮咸菜，一碗辣椒炒鸡蛋。特别令刘强惊讶的是，一只罐子里还装着热气腾腾的“捣”（一种用烧红的石块烫热的青苔做的汤）。端起装“捣”的罐子，刘强忽然发现有两片宽宽的树叶子粘在罐底。他疑惑地取下叶子，发现是用棉线穿起的两片贝叶树叶，上面似乎隐隐有几行小字，但是无法辨认。刘强把它交给了刀二羊。刀二羊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黑色的粉末（可能是锅灰），往叶子上一抹，字迹就显出来了。那贝叶上的字是：“黎明鸟叫的时候，搬开柴屋里最大的圆木，穿过长长的黑夜就是黎明，拯救别人定能拯救自己。”刀二羊想了想，对刘强说：这是老祜巴为我们设计的一个逃脱方案，同时也暗示我们彼此要互相帮助，把依拉娟也带出去。晚饭送来的时候，是刀二羊在窗口从老祜巴手里接的。饭篮里又有一张字条，这显然是答复刘强的：“年轻人，一切见机随缘；重要的是赶快离开这里，危险如影随形！”

　　吃过晚饭，黑夜很快降临了。窗外传来糯哥乐鸟的歌声。它的啼鸣婉转甜润，好像阵阵情歌。当糯哥乐鸟叫起来的时候，寨子里的岩冒（小伙子）和卜少（姑娘），大多双双谈情说爱去了。刀二羊明白：老祜巴让他们在这个开门节的夜晚逃跑，是十分明智的。老人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送晚饭时，他就已经将魔石悄悄给了自己。心里有了底，行动也镇定了许多。刀二羊带刘强悄悄熟悉了一下去柴屋的路径；又商定，由刘强去给依拉娟说明情况，到时带了她一起走，免得她节外生枝。

　　突然间“光——亮亮亮亮亮亮……”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刘强一激灵，这是什么？

　　“黎明鸟叫了。”刀二羊轻声说，从躺着的竹席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