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华夏的弃儿
经过一个星期的跋涉,刘强一行来到“孟帕”。山口的岗哨见了刘强递上去的信就放行了。来到寨子里,刘强见这里的房子都是竹木结构,屋顶上盖着茅草。寨南有一座红铁皮屋顶的小楼,楼前的广场上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飘扬。这显然就是司令部。司令部的长官是一位三十多岁被称作“陈团长”的年轻军官。他见过刘强的信,就很客气地说:“请问有什么事?”
游击队小头目连忙上前说明来意。陈团长听罢,奇怪地朝刘强瞥了一眼,说:“那就卸货吧!”卸货时,刘强才发现,这批用厚厚的油布包着的货,竟是齐崭崭的枪支弹药!他想这支游击队,自称是世界上最革命的队伍;而从广场飘扬的旗子来看,这支山寨武装,应该是他们的敌对方——国民党军残部。不辞辛劳地把自己的武器送到敌方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刘强被弄糊涂了。
卸完武器,陈团长召来勤务兵,低低耳语了几句。勤务兵就带着游击队的人和马车走了。刘强刚想跟去,陈团长说:“刘先生,让他们去取货吧,你在这里等他们好了。”“他们去取什么货?”刘强一脸茫然。陈团长一身旧军装,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上去有些书卷气。听刘强这么问,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你不知道?”刘强觉得现在是摆脱游击队的好机会,便点点头:“我是来这里的路上被他们抓的差,他们的事我不知道。”
陈团长听罢,亲切地一笑:“好,我明白了。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去管他们了,请跟我来——”他把刘强带到了自己的家里。他的家也是一幢茅草盖顶的陋室,陈设十分简单。这时有个小战士进屋:“报告陈团长,饭菜准备好了。”陈团长点点头,不一会,酒菜就全上了桌。除了一盘熏野猪肉,其余看上去都是些瓜菜豆类,不见精美却也清爽。喝了几口酒之后,陈团长问:“你怎么会认识我妈的?”“我跟陈太太是教友。”刘强这才明白陈太太是他的母亲。陈团长一听,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刘强笑道:“怎么,我不像基督徒?”
“看你的样子,明明是从那边过来的知青嘛!”陈团长说。刘强笑道:“好眼力!不过我比那些中学生长几岁,算是大学知青。” “大学生啊?”陈团长眼睛一亮,给彼此的杯子又斟满了,“那边过来的知青大多是来参加游击队的。”刘强一听,知道这是他的疑问所在。他一仰脖,把陈团长倒的一杯米酒喝尽了,然后就将自己在国内获罪劳改到出逃后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关于宝贝、关于皎皎、关于自己被害吸毒的事没有讲,他不想让自己的心太痛。可即使如此,他也几度哽咽:“我身为炎黄子孙,却无家可归,有如丧家之犬……”
忽然,“砰”的一声,一拳重重地敲桌子上:“兄弟,你算什么丧家之犬?!你走到哪里,总归还是中国人。可我们孟帕的这些弟兄,逃到人家的地盘上,被驱赶被追杀,一死就是一大片;我们赖在这里,还要被迫替别人去打仗;我们无国无家无依无靠,我们才是真正的丧家犬啊!”刘强见陈团长脸颊通红、眼里噙着泪水,就端起酒杯劝道:“兄弟,基督历尽苦难,才得以重生。”陈团长一声感慨:“看来我妈是真是喜欢你!唉,也许我妈是对的,上帝终究没有抛弃我们。我们毕竟生存下来了。不过,仍然是风雨飘摇中的一艘破船,所有的恶浪都对我们心怀叵测……”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陈团长点亮了灯。刘强真诚地说:“主能使黑暗降临,也能让光明升起。只要人间有爱,苦难会过去的……”
突然,陈团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兄弟,留下来吧!你是大学生,有知识文化。留下来教育我们的下一代!”看着陈团长渴望的目光,刘强觉得无法推辞:“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办完了就回来。”刘强说的“重要事情”,就是他想回去把魔石交给泰阳牧师。“好,好!”陈团长大喜过望。两人畅饮至夜深。在送刘强去住处的路上,陈团长的手搭在刘强的肩膀上:“来,我们唱个歌……”
不等刘强有所反应,他就放声唱了起来:华夏的弃儿在异乡流泪/我们流落在亚热带的丛林里/任人宰割、任人驱使/没有人肯给你怜悯和正义/权力的拔河,输赢要绳子承担/苍天啊苍天,这是什么道理?!刘强听着听着,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