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几次垂钓的经历,迄今为止却未能打破零的纪录,或者也用一句麻将术语来说:白板。没有一条鱼出现在我的钓鱼钩之下。
第一次垂钓是在十六岁那年,在皖南广德的一条河边。所持的钓竿是有历史年头的钓竿,竹皮的颜色蜡黄蜡黄,显出一种沉着。想来这样颜色的钓竿曾有很辉煌的蒙蔽鱼儿们的历史。但鱼儿们没有上我的当,或者说,当我企图用我很稚嫩的十六岁的双手握着苍老的钓竿时,被蒙蔽的只能是我。我钓回的是满天暮色夕晖、清风竹影,却耍赖似的对钓竿的主人说:广德的河怎么与上海的河一样,没鱼!
插队的日子倒是常常同河和鱼打交道,但绝不用钓竿。
戽浜,这是一种野蛮的捕鱼法。将河拦腰截断,然后用盆把截出的一段河里的水戽干。水戽至脚踝时,鱼儿们就会在阳光下跳跃不停,挣扎不停。
或是鱼鹰捕鱼,那也是谈不上如何温文尔雅的。在鱼鹰的喉咙处有一铁圈箍着, 那是人对鱼鹰的提防。鱼鹰们有了这铁圈,就绝不会把鱼吞下,而只能叼着。
最野蛮的当然是炸河捕鱼了。雷管炸药,人既用它来对付人、对付山,也用它来对付水、对付鱼。一声巨响之后,鱼儿们的尸体便漂满了清澄潋滟的河面,宛若三月里的梨花白白地、烈烈地洒落于河面一样……
那时年幼,怎样吃如此捕上来的鱼;那时即使年不幼者,可也照样吃如此捕上来的鱼。不吃鱼,腹中饥饥地“嘈得慌”。
还是垂钓好哇。宁静、淡泊、古远。“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整个文化传统和背景似乎都鼓励我们作出垂钓的选择。
后来有过几次垂钓的经历,是在上海远郊的养鱼塘前,但说来惭愧,我依然是“白板”。在我们放下钓钩前,鱼塘的主人考虑到我们这一行人中有许多“长”,许多“总”,许多“老师”,特意让鱼们饿了半天。但鱼儿们并不识“长”识“总”识“老师”,依然有许多人和我一样:“白板”。
坐在鱼塘前,我发过这样的呆想:倘若我是鱼的话,一定让我选择到人类餐桌上的途径,究竟是选择让鱼鹰叼去,让戽浜者捉去,还是让炸药炸死,或是受蒙蔽咬上垂钓者的鱼钩呢?当然,最好的选择是别到人类的餐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