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弟子想请师傅去日本
而且,而且,古子樱的语气急促起来,弟子老家到底有没有紫砂泥,只有天知道!弟子的爷爷临终时,曾经说过一句话,谁能把清国的造壶技术引进到常滑来,让常滑的陶土变成黄金,他就是常滑真正的英雄!所以,你就到古蜀街来捣糨糊了!袁朴生不由地重新打量着这位喋喋不休的徒弟。
古蜀街的方言词典里,“捣糨糊”是一种不负责任、胡搅的意思。而糨糊又是江湖的谐音。不好意思!古子樱朝袁朴生作了个揖,说:弟子先是到了上海,在一家汉语学校学习汉文,慢慢了解贵国的文化,有一次在一位学长那里喝茶,见到了一把紫砂壶,对,就是我以前跟您说过的那把柱础壶,当时我就被它的气度震撼了。当我知道它的作者,一个名叫袁朴生的壶手时,我心想,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拜他为师!老天真的待我不薄啊,我的愿望实现了。说到这里,古子樱扑通地跪下了,说:师傅,弟子想求您一件事!
袁朴生心头一热,把古子樱搀扶起来,说,有何事情,但说不妨。古子樱却固执地跪着,不肯起来,说:师傅,你若不答应我,我就这么跪着不起来了。接下来,古子樱说出一句让袁朴生意想不到的话:弟子想请师傅去日本,教弟子老家的人做壶。
田本鹤是古蜀街的人见到了都要叫一声田保长的人。因了一把紫砂壶,古蜀街的名气才撑得江湖一般大。虽然田保长并不谙制壶之道,但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玩壶与藏壶。四十七八岁,田本鹤当保长有些年头了。他家里藏了多少壶?有人说有一千把,还有人说,至少三千把。后来田保长出来说话了,说,田某又不是贩壶的,要那么多壶干吗?田保长的意思是,壶多没用,关键得是名壶,玩着才有意思。给你一把破壶或烂壶,就是天天玩,能玩出名堂吗?据说田保长还有一个比喻,女人如壶,壶如女人;好壶得好养,好养出好女。这话有点绕,听懂的人,龇牙一乐;听不懂的笨阿哥,自己琢磨去吧。其实田保长除了茶壶和女人,还有一样放不下的东西,滩簧戏。他也是莫水蓉的戏迷,当然他不可能像袁朴生那样天天夜奔,一场不落下地盯着看。但雪琴班的老板常常私下里安排莫水蓉到田本鹤指定的地方去唱堂会。有几次,莫水蓉演唱的时候,就田本鹤一个观众。田本鹤这时才觉得,这个保长当得还有那么点意思。
古蜀街十户立一牌头,十牌立一甲头,十甲才立一保长。田保长官不大,就比绿豆大那么一点。但田保长非常忙,但凡户口稽查、街巷巡更、弥息事端、田宅争辩、诉讼曲直,乃至命案审理、税粮完欠、客店盘查、印牌发放之类的大小事情,田保长都得管。田保长还兼着古蜀街民团的团练呢,民团管地方上的治安,古蜀街离太湖近,常有湖匪出没,田保长有时还得带着民团出击,这样田保长常常日夜操劳,自然是非常辛苦。但是田保长百忙中并没有忘记关心一下雪琴戏班。当然田保长精力有限,只能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戏班的台柱子莫水蓉身上。田保长是有家室的人。老婆罗绮玉,县衙门里,罗铁笔罗师爷的爱女,据说文武双全,能赋诗作画,还能打几路拳。有一次田保长不小心在外喝了花酒,回到家还撒酒疯呢,被个罗绮玉一顿拳脚,打得趴在床上歇了好几天。从此再不见田保长喝花酒了,就是私下里让莫水蓉唱唱堂会,占点便宜,也得瞒着老婆。如今,女儿月桂也十八了,据说也蛮厉害,活脱脱一个罗绮玉的翻版。
田保长最近心里烦,是因为那个叫袁朴生的壶手。居然他想娶莫水蓉为妻。按理田保长本不该管那么宽,谁跟谁结婚,那是人家自己的事。问题是那个袁朴生想娶的人,是雪琴班的台柱,而且莫水蓉还真有从嫁的意思。古蜀街上大概还没几个人知道,其实这雪琴班真正的老板,就是田保长。莫水蓉就是雪琴班的一棵摇钱树,怎么可能就让一个壶手娶了去呢?在田保长看来,莫水蓉就像一朵花,大家看看是可以的,但谁也不能伸手去摘。要摘,也只能由田保长来摘。
田保长心有些善,他不想伤害袁朴生。换了别人,早被他装入麻袋扔进蠡河里喂鱼了。袁朴生不一样,田保长除了喜欢听莫水蓉的戏,还喜欢玩袁朴生的壶呢。端着一把袁壶,看莫水蓉的戏,那才是人生的享受呢。于是他只能把那个死鬼汪猴子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