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名角卖汤圆
筱文艳与倪春香合伙跑单帮,实际上只是做个帮手。到了浦东,筱文艳看住塌车,倪春香穿宅走村,把买来的货物装上车后,她就帮着推上摆渡船,悄悄运回来。有的时候不用塌车,把米装在裤脚里、衣袖里,偷运过江。到了浦西,货物也全由倪春香出手。赚来的钱,两人平分。这些事情倪春香一个人就可以做,是她讲姐妹义气,想帮助筱文艳增加一点收入。
那时,码头上有日本兵把守,如果被他们发现,就有杀头的危险。倪春香十分机警,几次遇到日本兵时都能逢凶化吉,巧妙地躲过。当筱文艳的公婆知道她在提着脑袋跑单帮时,又来“干涉”了,筱文艳也只得就此歇手。但是,自己与倪春香的患难姐妹之情,至今铭刻在她心上,从此两人间往来不断。
1943年年底,民乐大戏园又改唱淮剧,筱文艳回到那里再度登台。刘大麻子还是将剧场出租,老板是一位姓陆的。1944年到1945年的两年间物价飞涨,局势越来越差,筱文艳一个月的包银只能买五副大饼油条,一家人的生活又陷入困境之中。生存是第一位的,筱文艳也顾不得什么名角不名角了,她从幕后走到了幕前,每天早上就忙碌在小摊前,洗碗、收钱、盛汤圆,什么事都干。一个名角在卖汤圆,自然引起人们的好奇,生意多多少少会好一些。有的顾客每日光顾,也有一些油头光棍、流氓地痞涉足摊头,存心不良。筱文艳对此早有准备,她非但不涂脂抹粉,还故意蓬头垢面,一副让人不敢侵犯的架势。存心不良者占不到一点便宜,也揩不到一点油水。夜戏散场之后,筱文艳还要帮公婆磨面粉。
1945年初夏,日本帝国主义投降的前夕,筱文艳应邀到嘉兴去演出。嘉兴在浙江省东北部,东靠上海,南临杭州湾,是浙北唯一的出海口,水运特别发达,水陆码头上的运输工人,大多是苏北老乡,他们渴望能够看到家乡戏。于是就委托淮剧演员华美琴的爱人倪少鹏组织班子。倪少鹏的活动能力很强,一下子组织了一支阵容颇为强大的演员队伍,除了筱文艳之外,还有李玉花、陈为翰、梁光义等演员,加上乐队共有五十多人。
从上海到嘉兴,乘的是火车。筱文艳怀抱两周岁的儿子双喜倚窗而坐,眺望着窗外的江南水乡,不由得思绪万千。她,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靠自身的努力,在舞台上挣得一碗饭吃,但身心的疲劳,生活的重担,常常压迫着她,让她想挣开缚束,长长地舒一口气。离开了喧嚣的大城市到乡下去演出,她正好借此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调整一下心态,恢复体内的生机。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离开上海到外地做较长时间的演出,新鲜感与陌生感交织在一起,同时也担心到嘉兴唱戏,会因人生地不熟而没有观众。
火车停靠嘉兴,前来迎接的同乡们一下子围住了他们,都操着一口苏北话,仿佛此地不是浙北而是苏北,驱散陌生,拉近距离,这使她心里宽慰了不少。嘉兴的剧场叫星明大戏园,据说是为了敬“大仙”而集资建造的,每月的初二和十六,不少当地的农民到剧场里来烧香。这剧场规模很大,有一千多个座位。他们顾不得路途疲劳,也顾不得一夜间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第二天就开锣唱戏。唱的是《秦香莲》《龙凤呈祥》等剧目。
锣鼓一响,在嘉兴的苏北老乡奔走相告,呼朋唤友,前来看戏。当地的市民和附近的农民,听到上海的剧团来唱戏,也不问是什么剧种,纷纷购票,出现了场场满座的盛况。剧场老板也笑容满面,乐不可支。
可是,没过几天,日本人的飞机在嘉兴上空不时地俯冲掠过,投下了罪恶的炸弹。一时间谣言四起,都说这里要打仗了。城里人纷纷逃往乡下,剧场老板连招呼也不打,就不知去向了。原来这是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之前的垂死挣扎,由于当地消息不灵通,民众误以为要打仗了,因此引起一场混乱。老板一跑,剧场没有主事的人了,在剧团也引起了混乱,有些人主张回上海,有些人主张留下来看看形势再说。筱文艳虽然不是领班的,但是她在这个集体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不仅因为她是头牌花旦,是支撑临时班子的大梁,也因为她为人老实、不会耍奸,得到人们的信赖,在去留的问题上,大家都在等她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