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人群炸开了锅
衙前旷场,此时火已经点起,除了拖来的一顶官轿,人们又将衙中的条案、太师椅以及能够搬动的器物,拖出堆成山样,放火烧了!那火借着风势,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噼啪作响,越烧越大,熊熊火团不断向天空跳蹿;半空的火尖上,偌大的黑烟,阵阵腾入高空。最后,县衙署还是在混乱当中被乱民丢了火柴进去,开始着火。
周祥千刚刚被人抬离县衙不久,只听得一片喧嚷“烧了!烧了!把衙门烧了!”周祥千这时候脑子倏地清醒,不由叫苦长叹:唉呀呀!乱了乱了!这劫狱烧衙门,公然造反呀……自己本是冤枉,持着道义二字,届时申冤,亦可从长计议,也是堂堂正正……可是,现在这么样的,劫了狱,抢了人,除官府妄造冤案一笔勾销外,岂不还印证了那吊眼皮县令当时所做便是天经地义了么?这么一来,自己虽是出了牢房,却俨然坐实了是个罪犯……想到这里,周祥千浑身上下如同泄了气一般。这事情,却又如何收场啊!
许多人因未逮着抢人,又未逮着烧火,还在意犹未尽。正在这当口,一个消息似比这风火还快,在人群中传开:吊眼皮县令翻墙出去,与个巡道搬兵去了,绿营马队马上就要过来砍人啦!官府要拖炮过来轰啦!轰然一下,人群炸开了锅!
数万乡民一不做二不休,丢下县衙,顺着县前街往西,浩浩荡荡往府桥街宁波府去。
宁波府署里,毕承昭早先就已得报鄞县衙门出事的消息,又晓得冯翊是大门洞开,不发一语,与乡民玩起空城计来,便也冷笑一声,只是派人前去侦望,看他冯翊如何收拾。
没想到,探子一会儿回报:“不得了不得了!暴民冲进县衙,把大牢劫了!”
毕承昭这下张开的嘴巴就合不上了。正来回急转,不知如何是好,慌急不堪的鄞县巡道冲进来跪报:刚才去绿营营房讨救兵,营房却说动兵须得知府大人手谕,所以赶紧来请大人发兵。
毕承昭不由地气急败坏,指着巡道混账畜生王八蛋地骂道:“你等胡乱为政,如今激生民变,却要本官发兵去杀……好几万的,杀得过来么!到底谁杀谁呀……给我滚出去!”
又有探子脸色煞白一头撞进来,语无伦次:“大……大人!大……大事不好!暴民把衙门烧了……听说冯知县也被丢进火里去啦!”
从鄞县县衙到宁波府署,本来相距得不远,出了县前街往西看见了鼓楼,也就到了。可就是这短短的路程,情形却又已经为之一变。浩浩荡荡的人潮里,原来的素面旗幡上,竟是忽然地写就了大字——“平粮赋”,“立盐界”,“平冤狱”;这么一来,乡民更似有了主张,也更加的气势汹汹,不可抑止。躁动骇人的人潮,携着喧嚣的声浪,势不可挡!
到了这个时候,这乡民就全都变了,原来一个个老实巴交的,现在聚作一堆便胆大妄为,什么都不在话下了;原来一个个脑子清明的,现在一个传一个的,都疯了、邪了;原来锱铢必较的,现在全都大义凛然,忘乎所以了。
俞能贵走在队伍最前头,还有就是两副竹床抬着的张潮青与长庚。隔不多远,可以看见李芝英时隐时现的身影。原来张潮青要自己走,李芝英却说必须抬起走;长庚虽无大碍,可也要被抬着走。只是乱中找不见周祥千,说是已经被周韩村的乡亲抬走了。
宁波府署的大门前,此时已经人山人海,呼声震天,此起彼伏:“知府出来!”“平粮赋!”“立盐界!”“平冤狱!”
毕承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没了主意。有人忙献计道,赶紧传官军前来解围吧;可是这分明已经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那大人赶紧往后边去呀,先离了这是非凶险之地再说,不能吃了眼前亏呀!毕承昭便慌忙就往后院去,可刚到后院,转念一想,不成!官场规矩,平日里尽可作威作福,遇着事情却须守土有责,不管手中有无兵员,寇敌打上门来,无论外敌也好,家贼也罢,可以战死,可以殉节,却不能逃跑,不然追究下来,脱不了干系,且名声大坏,累及子孙……再要是这些暴民把知府也给烧了,那就更是一个死罪了。
转身回来,正遇有人急急来报,说鄞县的巡道被乡买民截住,扔在大门口,快不行了,眼看着要出人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