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快快杀去城里

　　时间在一分一刻地过去，李芝英见周祥千还是犹豫不决，不免焦躁：“周生，你当晓得一鼓作气的道理！机不可失，举旗反清，只在此一时一刻……你不杀他，难道要坐等着他来杀你？！”正说话间，满身烟火、鬓发散乱的韩阿公赶来了。一路所见的死尸血泊，全部变成了脸上的凝重。未入庙堂，韩阿公即被大家围住，他告诉大家说，落水的村民没有找到，却见官军已尽数退去，多数兵船竟是过城门而不入。人群中随即爆发了一阵欢呼！官军逃走了，不会再杀回来了！

　　此时，张炬忽然满脸红涨一头是汗地急奔而来，交给周祥千一张纸片，几人展开一看，几个墨字清秀工整——“快快杀去城里”！张炬还在气喘吁吁：“阿爹讲的，是我写的！”李芝英逼视着周祥千：“还来得及！”周祥千终于动心了：“那……”俞能贵冲出门外：“弟兄们，杀到它宁波去呀！”

　　韩阿公脸色干硬，眼睛都直了，他一把拉住秀才：“老爷……无论如何，先要问问陈耆老才好啊！”周祥千连忙说对，怎么把这层给忘了。

　　陈耆老正沿着河滩看过战场，他面无人色，不断颤声说道：“作孽作孽！罪过罪过！”陈耆老颤巍巍被请到拜经堂时，天色已经越发的昏黄了。明白了众人的意思，也看清了眼下这数人合议的去从情势，陈耆老沉吟良久，只是说道：现时有十多个乡亲还被拘在城里，大家又人困马乏，此处又茶饭皆无，即使要杀去宁波，也须待大家各自先回去烧煮歇息，明日再行聚议。韩阿公随表赞同，周祥千也觉得确须如此，遂出门号令。

　　历史就在这一刻一念之中，转变定局；江山国事改弦更张的机缘，也许就在这一刻一念之间，转瞬即逝。

　　李芝英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宁波城里，这日一俟入夜，一应酒肆茶楼，娼寮赌业，全体闭门歇业。当街的檐下灯笼，照出团团的诡谲光雾，整个城区寂静得叫人心神不宁。知府和守备连带着那千总、把总，现时都已不知去向。四处风声鹤唳，众人心惊肉跳。段光清吩咐，好生安顿那十三个已遭兵勇暴打过的乡民。现在这些人是他手里的牌。

　　坐在署中终是心神不宁，段光清遂佩刀上马，带着几个衙役和一班兵丁往城里巡视。待走近狮子街时，段光清突然伸手令众人停步，大家一阵惊愕，支起耳朵，果然前面不远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又有些微的光亮映到黑漆漆的屋脊之上。

　　转过街角，蓦然就见一支火把，几个人影，正将一家店铺中的财货搬运到一辆推车上。听到马蹄声，又隐约看见是位官爷，几人一愣，丢下东西，转身撒腿就跑！未跑出几步，前边灯火骤亮，一排兵丁拦住了去路！他们回身再闯过来，那马上的官爷当街站立，手里的钢刀闪着寒光，几人顿时煞住脚步。段光清喝问：“深更半夜，你等为何在此？”那领头的连忙作揖，口称官爷大人，说因是惧怕东乡的暴民攻城掳掠，东家命他们几人连夜来此搬运财物。

　　须臾功夫，兵丁架来一个神魂失措的老者，由他的语无伦次，段光清明白了，原来几个盗贼果然是趁着夜深人静，冒充巡官用查找匪党为名骗开铺门，然后捆了守铺的老者，肆意盗夺。几人见事情泄露，一齐跪地求饶。

　　段光清也不说话，只令将几人拖走。到了十字街口，段光清喝令拉过盗贼的首犯，饬命当即斩首！论罪愆，该盗犯未至死罪；再说未经堂审，即予问斩，知县便有僭越之嫌。可是现时既为非常时期，段光清又得有授权，况且他清醒地晓得，此刻对于此种人物不施以凌厉手段，一有外患，必成城中内应。

　　一道血光划过，一颗人头落地。段光清面不改色，令将首级挂在十字街口的旗杆之上，其余人犯押进大牢。又令师爷即刻拟写布告，当夜贴于墙头。说也奇怪，那杀人消息竟如在深夜里长了脚，宁波城中即刻就太平安稳下来，连些野狗嗅着这不祥的血气，也都夹着尾巴缩进角落，不敢出来乱窜乱吠了。

　　晨曦微明，一夜平安度过，段光清长舒了一口气。天色还朦胧着，城门已被衙门主簿亲自打开，他领命带了两人，直往五乡碶疾驰而去，他要令那里的地保里长通知石山弄的村老族正，今日早上到羊庙交换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