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怨自己眼瞎心迷

　　中午，回到监仓，宋树青站在305监舍门口，见李大伟上来了，招手让他过来。两个人走到组长领地。“大伟，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婆离婚？”“差不多，比这还坏。”“啊，什么什么呀，痛快点。吞吞吐吐，像排头兵吗？”宋树青严肃地说。李大伟看宋树青这么说，就说，好，我拿凳子来。李大伟回303监舍拿出两只凳子，见宋树青从305监舍也拿了一只，就把两只凳子放下，自己坐了一只。李大伟把刚才从监舍拿出来的一封信递给了宋树青，你看看。看吧没事，我老婆写来的。

　　杨明学走过来了，他还在转动着手腕。干嘛呢？看信呢，谁的？李大伟让杨明学坐下。宋树青把自己看完的一页信纸递给杨明学。李大伟起身回303监舍端水杯。宋树青抬头喊了一声，张余，把我刚才放在床下的水杯拿来。他这一喊，犯群就知道了，组长领地有要事，闹人别靠近。张余把宋树青的茶水杯递给他，自己返回监舍睡午觉。李大伟把杨明学的水杯放在他面前，自己也拿着杯子坐下。宋树青先看完信儿，他扭头对李大伟说，你老婆这是发飙，不是提出离婚。李大伟苦笑，这一兴师问罪，走下去不就是这一步嘛。

　　宋树青打量着李大伟问，你小子要讲实话，上面这些事儿你有没有。李大伟一口否定，天地良心，绝对没有，要是有我自作自受，用不着火冒三丈，也不用给你和杨头看。“这有啥呀，不看就没人知道了？监区警官都看过、检查过了，不是秘密了？你小子是想向我们讨主意搪塞吧？”“宋头，你不愧是老鬼，脑子太立体。我李大伟发誓，信上说的绝没有，宋头、杨头，请你们相信我！现在，你们俩要是也不相信，我李大伟冤啊，比窦娥还冤啊，我，我……”

　　杨明学看完了信讲话了。这封信主要内容两条：一、外面风传，你还有钱财去向不明，这可是你的专案组人员说的。你李大伟，专案组对你照顾了，要是继续抠下去，非把你崩了。对吧？我说这有啥呀，专案组傻逼呀，他们狠着呢？你说，把你还有的钱财帮你留一点，将来分给他一点，这是不可能的。你十几年后出去，上哪找你，他等得起吗？像赵梁那样办案人不多。最好的办法是现给现办事儿，再说一个小办案人员，他定得了你的事吗？他不怕收了热番薯，又烫又吃不了，等着你老婆举报。告诉你吧，这种事儿当年我遇到过。什么杨明学不止这几百万哪，一个县长不会这么少？连我老伴都问，老头啊，家里这么苦了，你把剩下的钱捣弄出一点救救急吧。我哭笑不得，走这条路儿，你不想想，说你这种话儿不正常吗？我还记得，报纸上讲，有个省里的一个厅级干部出事儿了，专案人员从他老家起出十九箱现钱，可人家言传他有二十三箱，那四箱呢。有的说让办案人员私吞了，有的说是看这个干部判了死缓，以后会太可怜，就给他留下啦。你说有点可能吗？四箱子多少啊。你的这一条好解释。说这话的人不是恨你的、搞你的，就是恨人家办案的，想一枪崩了你才痛快。这一条没什么，关键的是第四条。

　　宋树青帮着分析道，你真有这个朋友？李大伟说真有，我帮过他，他当时给我钱我不要，他一直缠着我让我收下。我就说那就先存在你那当“期货”，到时间需要再向你拿。正因为我没有收这笔钱，“双规”时也没有说。上次，老婆来接见，说孩子上贵族学校上不起了。我让她帮孩子转成公立学校，我老婆说明年上半年小孩子要考高中，怕一转学影响考高中。我想了想，实在没招，就小声告诉她找我这个朋友先拿点钱用。唉，他见了我老婆很亲切，问这问那，一提到拿钱，他可以说没钱，也可以说李大伟说错了，我这没有这笔钱哪，他偏偏说，有，有这笔钱，让大哥的二奶领走了，二奶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孩。他把钱全给她了。这、这什么人啊？这不想置我于死地？妈的。杨明学问李大伟“你真没有这位二奶？”“没有，我刚才向宋头发誓了，绝没有。再说，有个二奶从他那拿了钱，我还让我老婆去他那拿什么钱？我脑残哪我！”杨明学不同意他的“狡辩”：“话不能这么讲，是你朋友主动把这笔钱给二奶的，你不知道啊？再说，她拿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你让你老婆去拿。你朋友说走口了，他一想钱都拿走了，不能再拿一份了，只能实话实讲。”

　　李大伟急得“哇哇”叫，双手直拍膝盖：“杨头，照你这么一说，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啦！妈的，我恨不得掐死他！”宋树青让李大伟动静小点。他往走廊左右看了一看，怕影响其他犯人午睡。他又抬头看了走廊上的监视器，他知道值班民警看到这时候他和杨明学一起跟李大伟谈话，会认为一定有正事儿。杨明学挤着眼皮对李大伟笑：“知道兄弟歹毒了？他这样说，就想从此断了这个念想，这招还没听说过啊？”李大伟很气愤：“钱我可以不要，你不能害我呀！”宋树青不让他：“你不要？你叫你老婆去拿啦！你不去拿，能惹出这摊子事儿？”

　　李大伟气得“嘿”一声：“老子出去先拍了他。”杨明学说：“等你出去拿砖头拍他，十几年后不知道什么样啦，你这朋友早计算好了。”宋树青这时说：“大伟要是没有二奶，现在就剩下怎么向老婆解释？刚才说的也可以用，我要有二奶，他又知道，我能让你去他那里拿钱，我不怕他说点什么？”李大伟说：“我老婆说，你是愁钱急的。”“再急，孩子上学，没有闹离婚大吧？”宋树青替他答。“那是一笔钱，两人分头拿？”“我那么蠢？这样做早晚要穿帮！”“你以为你朋友会帮你把丑事儿瞒着？”“他什么德性，我心里明白！否则，我当时就收这笔钱啦！”“你知道，你还交这样朋友，让我丢人不说，还窝一肚子火！”“哎呀，大伟你小子脑门难怪上火？怎么这么多问号，呵呵。”宋树青看着李大伟的脑门，低声笑，他都感到头疼。

　　李大伟说，我老婆就是这么刁嘛。杨明学问李大伟：“平时你跟你的老婆关系究竟怎么样？李大伟肯定地说，没问题，她除了偶尔发发飙，耍耍小脾气，一切正常。”“那就好，你慢慢解释，就围绕朋友反目。因为这时候咱出事儿了，人家耍赖这笔钱，就出这个损招，让咱们自己掐起来，就不再去纠缠他。你好好说，我认为她会明白。”杨明学拍了板。“人在这里，又不能天天见面，咋解释？”李大伟愁眉苦脸。宋树青笑着提醒他：“很多年没写过信了吗？写信哪，传统的方式解决传统的问题，效果更好。她可以反反复复琢磨，也可以找亲属看。你又可以写得甜言蜜语，指天地发誓。”杨明学站起身来：“就写信，写信说得清楚，好，去睡一会儿，下午出工。哎，李大伟你要好好跳舞，对你有好处，别像谁欠你钱似的阴沉个脸。”

　　李大伟心中有数了。　他笑着应承着。进了303监舍，杨明学拖鞋上床，面朝墙睡觉。李大伟双手枕在头下，还再想，妈的，我瞎了眼。李大伟想对了。多少当官的，在位时交朋友都是睁眼瞎，称兄道弟是一种心理，是官场商场资源整合中拿人家钱财的一种心理。我们是兄弟，拿点他的情理之中。到了事儿发，兄弟你胸来一刀，后悔晚矣！李大伟你怨谁呀？还是怨自己眼瞎心迷，起心动念，怨自己的吧，你就别去怨别人，恨别人啦。你把这怨气这片苦药磨成粉末，自己就着自己口水，慢慢品尝慢慢咽吧。最后，李大伟在怨自己中，迷糊糊地睡着了。  

　　摘自由新华出版社出版的《狱火——职务犯监区那些事儿》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