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阿姆利则的金庙,赤脚进入,坐在一群当地人中晒太阳,旁边是排队等着领圣餐的队伍,漫长得望不到头。我只是结跏趺坐,偶尔抬眼看那阳光下璀璨庄严的金庙,如此熟悉的朝圣场景,如此的阳光温柔,如此熟悉的氛围,我以为我回到了拉萨的大昭寺。
那一刻乡愁如箭,穿心而过,只能坦然承受。我总是隔着时空无端升起对西藏的感情,汹涌浓烈到无处可逃。
当我睁开眼,我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她看我的眼神,仿佛认识我很久,她非常幼小,身边没有家人,来历不明,语言不通,她太小,无法用英文交流。我对她伸出手去,张开怀抱,她竟然顺从。之后差不多一小时,她一直围绕着我玩耍,和我们一起照相。她仿佛是我前世的亲人,特地来看我,陪我这一个多小时。
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几乎是不敢回头的逃走,怕看见她失落的眼神。现在我想起她,记忆依然深刻,不知她是不是庙里的孤儿,有没有人照顾她?若是,我能做什么呢?像《日月》中所写的那样领养她?我自问还没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
匆匆一会,心有遗憾,我不能给她更多。今世的缘分也许只有这清浅涟漪了。
辗转到了阿格拉,看夕阳下慢慢变成粉红、暗红、淡紫色的泰姬陵。
相信没有人会不被泰姬陵的美所打动。它端严华美,又空灵剔透,像一滴饱满深情的眼泪,在时光中将坠未坠,连污浊晦暗的天空也不能撼动它的美。
我默默坐在那里很久,世上有太多因丰功伟绩而生的建筑,唯有白色的泰姬陵,它是因爱而生的。中国的摄影师发现,泰姬陵在水中的倒影呈现出泰姬的少女形象。这是一个极有意思和见地的发现。
晚年的沙贾汗被儿子废黜,囚禁在阿格拉堡的八角宫内,沙贾汗每天只能透过小窗,凄然遥望远处河中泰姬陵的倒影,后来视力恶化,他只能借着一颗宝石的折射,来观看泰姬陵,毫无意外的,失势的君王最后郁郁而终。
女的红颜薄命,男的丧失权力,郁郁而终。功业易毁,唯一不泯的是深情。这故事怎么听来,叫人怎么感动。沙贾汗其实不是什么仁慈多情的人,他好大喜功,倾全国之力,历时二十二年所建的泰姬陵,于他个人而言固然是心愿得偿,然而,耗竭了国库,直接导致了莫卧儿王朝的衰落却是不争的事实。
此爱天下无双,是多么美艳的讽刺!当年的沙场英雄垂垂老矣,艳绝一时的美人魂归九泉。惨淡人间,没有青山入梦,没有明月照影,孤灯寒壁,只剩回忆汹涌袭来,那相思的凭证,近在咫尺却不得亲近。独自莫凭栏,重在后面四个字“无限江山”,这一层惆怅暗恨,不是寻常普通人可以体会的。
他曾手握无上权威,如今悄然,换了天下。他念念不忘的,是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还是他曾经的不可一世?
他与她,阴阳相隔,生死如忘川难渡,真应了那句“别时容易见时难”。
黄土盖身,值得后人玩味评说的,也许只剩这一段绮情。刀光剑影,水的波光,只是过往。
如恒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恒河。世间千秋万代,如沙贾汗和泰姬一般的英雄美人亦不可胜数,我们都希望恒常,但无常,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