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好男不息曲木荫

　　当晚，甘、杨两家人聚在一起，商议两件大事：首先宣布陈招娣怀孕啦！大伙惊喜不已，甘打雷瞪眼问道：“是真的吗？”陈根娣展开化验单，说：“大医院的医生诊断，还假得了！”甘打雷乐得合不拢嘴，伸出大拇指朝着妻子直摇晃……

　　“你别光顾高兴，十月怀胎，眼下刚怀上，朝后的事多着哩！”“大姐，朝后啥事我都担着。”甘打雷胸脯拍得应天响，说：“说话作数，从此我戒烟戒赌。”“除了戒烟戒赌，还能再让你老婆每天跟你去倒马桶？万一有个闪失，那不就空欢喜一场哪！”“大姐说得对，保胎当紧。”甘打雷迟疑一会，说，“没啥……我自个一顶俩，让她在家歇着。”

　　“十来条弄堂的马桶经你一个人手，还要上坡越坎送到粪码头，你别逞能哪！”老杨对甘打雷说，“这样吧！二珠暂时下学，跟你当个帮手，等孩子出世，再去上学。”老杨的提议，二珠同意，大伙赞成，其乐融融，第一件事就这么定了。

　　接着陈根娣把梳子嫂来为包家提亲的事说了一遍。大珠如梦初醒，一下子明白了东家精心设计的圈套，说：“怪不道老板娘那么大方，让我陪她闺女看戏，又买来一把胡琴，还说什么‘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招娣不无调侃地说：“看戏，拉琴，唱歌……大珠，你交上桃花运哪！”“小姨，别开味啦！我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想也不迟，包家有钱有势，主动请人上门保媒，你同意啵？”“不同意，说破天我也不同意！”“哟！保长家的千金你不要，想必有了意中人……”大珠含笑点头，小姨一语道破，“是巧云姑娘吧！？”

　　大珠借此公开与巧云的恋情，斩钉截铁地说：“我这一辈子，除了巧云，玉皇大帝的公主都不要。”

　　二珠和三珠冲到他面前，拧着他左右耳朵，说：“好哇！哥，你和巧云姐好上了，瞒着我俩……真不够哥儿们！”“别闹！别闹！”大珠掰开弟弟的手，作出果断的决定，“明天就去回断东家，不拉包车啦！”

　　四位长辈点头应允，两个弟弟拍掌欢腾，第二件事也达成一致。

　　隔日上午，大珠来到包家，张妈在做家务，包兴旺叼着烟卷在品茶，他直截了当地说：“老板，从今天起，我不在你家干了。”说完，转身离去，连这月的3天工钱也没结算。

　　一枝花请媒的事还未来得及告诉丈夫，车夫未说长短，不明不白地突然离去，弄得包兴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珠离开包家，直奔车行，独自承租一辆黄包车。为了不让父母发愁，从明天开始，全日出车，挣钱不少于拉包车。他回到家中，已到午饭时刻。

　　沈夫子单身独居，自己不开伙，三餐轮流到学生家吃“派饭”，今朝摊到杨家，他与二珠、三珠也一同来到。大珠见到夫子，深深一鞠躬。

　　吃派饭，同桌共餐，沈夫子情感自然而然地与学生家长融成一片，学生家长遇有疑难事，总乐意跟他商量，向他讨教。巧云父亲是沈夫子的外甥，陈根娣不失时机地求援：“沈先生，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助……”

　　“啥事？尽管直言。”“大珠和你外孙女——巧云相好上了，我请梳子嫂说媒，她说不得闲……”“哎呀！怎么找那丧风败俗的女人说媒！？”未等陈根娣说完，夫子用筷子点了一下桌面，自告奋勇地说，“君子有成人之美，这桩婚事我来当红娘。”

　　二珠斗胆，出言纠偏：“先生，这‘娘’字，你给我讲解过，是指女性。你胡子拉碴怎能当‘红娘’呢？”

　　陈根娣喝道：“小孩家没规矩，怎能对先生这样无礼！”

　　“不别责备，他此说有理。”夫子转脸对二珠说，“元代戏曲家王实甫有部作品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戏中侍女红娘成全了崔莺莺和张珙一段姻缘。我意在借典故中人物之名，为你兄长做媒，有何不可啊！”沈夫子说罢，哈哈大笑，在他心目中，大珠是个“秀才坯子”，当初下学，惋惜了好一阵子，又听说大珠不屈富门，毅然辞断拉包车，大加赞赏，有骨气，好男儿，不饮浊泉水，不息曲木荫。他觉得心爱的学生与乖巧的外孙女，是天生一对的金童玉女，义不容辞理当成全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