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这篇千字文时,我一直怀着敬重钦佩之心。尽管我与作者潘文彦先生,至今未曾谋面。
事起多年以前。那天我们去嘉定南翔留云禅寺参观,获赠一本好书——《云翔寺画册》。我几度翻阅,爱不释手。书中为照片配文的,正是作家潘文彦。
云翔寺不大,摄影家们已把照片拍到极致,寺内景物也就那些,要为这样的照片配文,不是一件容易事。我深知其中甘苦。潘文彦先生为云翔寺照片所撰文字,当下就让我深深地折服了——
“薄暮,晚霞照着天际,反射出最后的余光。抬提嵯峨,在夜色中,影影绰绰。这是大地进入沉睡前的一瞬。亘古不变的法则是:红得发紫了,以后便是陨落、破灭……”
“清珠投入浊水,浊水不得不清;钟声进入迷梦,迷梦不得不醒。迷梦醒来,遥望天边,你见到的是朝霞还是晚霞?其实都不必在意……”
这两幅照片,都是云翔寺霞光下的剪影,若命我撰文,我必技穷,潘先生却轻松执笔,游刃有余,一边用优雅诗文描景绘色,一边告诉人们一个个佛教哲理,而这些哲理,又是那么充满禅意和天趣……
后来我才知道,潘先生并非文科出身。他上世纪五十年代毕业于交大电力系,编写过五省通用的《工程力学》高校教材,一直在大学执教;同时,他得到丰子恺的指导,努力钻研古典文学,造诣日深,最后被上海佛学院聘为教授,专讲“佛教与传统文化”。在我认识的文人中,拥有潘先生这样的知识结构和文笔的,确属凤毛麟角。
后来,我就与潘先生书信往来,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神交。在这过程中,潘先生更展示了他深广的佛学造诣和古文根基。我曾带着恭敬的心情读完了他的《德悟和尚遗言》一文,深为一个纯净、高尚的老人所感动,同时,也为潘先生高雅古朴的文笔所感动。更令人感动的是,为写好德悟和尚,潘先生付出大量时间深入访谈,引经据典、探赜索奥、伏案著文、洋洋千言,这一切,潘先生俱以古稀之年担当完成,实在难能可贵!
我尤其喜欢潘先生描叙世俗百态的散文。那夜我读了《梭罗河》一文,心河起浪,为之无眠。潘先生以白描笔法,写出了一个过去时代的知识分子,几乎浓缩了中国知识分子几十年的苦难。潘先生为这位朋友倾注的情感思念,令我热泪长流。潘先生还有一类散文,专忆文化大家。他写丰子恺,写钱君匋,写薛佛影,写陈从周……回顾先生与诸老的友情,朴实真挚,谦逊诚恳,是记叙文人交往难得的美文。
潘先生德高望重、学问精深,继《若己有居文集》后,今又出版《文存》,我为他文学生命不老而欢欣。
《若己有居文存》序(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