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听枫园中师友情
转眼大雁南飞,桂子金黄,在这秋思撩人的时节,吴昌硕将自己所作的印章编成了《篆云轩印存》,携此前往西子湖畔,一则是看望数年不见的老师俞樾,一则是请老师评点题耑,在观看了自己弟子所作的印谱后,俞樾很是高兴,遂作了相当到位的评价:“昔日李阳冰称:‘篆刻之法有四,功侔造化冥受鬼神谓之神,笔墨之外得微妙法谓之奇,艺精于一、规矩方圆谓之工,繁简相参、布置不紊谓之巧。’夫神之一字固未易言,若吴子所刻其殆兼奇、工、巧三字而有之者乎?”正是俞樾的这次印学题耑,使吴昌硕结合自己的篆刻实践,开始对篆刻乃至诗文书画作了深入地思考。不久,他就写出了著名的七言古风长诗《刻印》,对金石篆刻及诗文书画作了系统的论述:“我性疏阔类野鹤,不受束缚雕镌中……诗文书画有真意,贵能深造求其通。摹印小技亦有道,谁得鄙薄嗤雕虫?”
这是一篇用诗的语言所撰写的艺术论文,言简意赅而哲理内蕴,可以看作为吴昌硕的从艺宣言和创作宗旨,也可以讲是基本奠定了吴昌硕日后的人生格局和从艺方略,即以印为根基,以诗画书为综合。
光绪六年庚辰(1880),37岁的吴昌硕在新春伊始的正月便来到了苏州。这一天,吴昌硕在观前街邂逅了金铁老,自同治十三年甲戌(1874)一别,至今已有六载。尽管金铁老已年过花甲,鬓发花白,但性格依然豪放洒脱,见了老友,更是热情相邀到其寓所以酒相待。望着这简陋衰败的老屋,吴昌硕深为老友的晚景所担心,也引发了他对士人生存状态的思考。
吴昌硕在当时所寄居的旅馆内,以鬻字刻印维持生计。他的朋友、书法家杨大瓢来看望他后,专书“铁函”两大字相赠,古朴苍劲而洒脱雄健,他自是十分喜欢。于是将“铁函”二字挂在墙上,自称这个借居之地为“铁函山馆”。由于寄居售艺的生活毕竟没有什么保障,经济上也颇拮据。于是,当时苏州大收藏家、著名士绅吴云向他伸出了援手,婉请吴昌硕到吴府设馆授课,教吴府孩童。早在1872年吴昌硕初到苏州时,就在师友的引荐下与吴云缔交,吴云对他的品性为人及学问功底还是有所了解的。
吴云(1811~1883),字少甫,号平斋。尽管吴云当过姑苏知府,收藏宏富,工于鉴定,精于艺事,在士林圈中享有极高声望,但他却能为人友善、礼贤下士,对那些落魄的文人及失意的士子多有帮助。吴昌硕的孙子吴长邺在《我的祖父吴昌硕》一书中曾写道:“吴昌硕先生初到苏州,即与平斋缔交。平斋见他好古力学,很乐于帮助,就婉昌硕先生住在自己家里,又为他安排好生活,并把自己所珍藏的古代名家书画以及金石文物,尽量给昌硕先生观赏,当时先生正苦于无从扩大眼界,得此知音者热情帮助,当然异常兴奋,每天自朝至暮,手慕心追,矻矻不足,由是先生作篆刻印,大有进展。”
在吴府的日子里,吴昌硕相当认真地执教吴家后代,与孩子们相处甚欢。吴云有一次偶尔在他的房前走过,听到“咯、咯、咯”的刻石声,即进门观望,发现吴昌硕正在以砖代石全神贯注地刻印。只见他行刀遒劲沉稳,气势郁勃酣畅。再看桌上及地上,堆着不少有印面的砖块。由于吴云自己精于印学,亦能奏刀,因此拿起一块砖印细看,响声惊动了吴昌硕,他忙起身向已年近七十的主人请安。吴云随和地挥挥手,示意他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吴云告诉吴昌硕自己藏有几百方秦汉官私印的精品,还有春秋战国的古玺,另外由明及清大印家的印谱打印本亦有不少,可以让他观看及翻阅。
吴云的听枫园,也是当时苏州文人学士、书画名家等的雅集之地,吴云的师友圈是相当高端的,这也为吴昌硕提供了人脉上的资源。如当时的文坛名家、书法家朱祖谋就时常到听枫园来作诗填词,说古论今,品评书画,从而与吴昌硕相识,很是投缘。他还先后与姑苏吴秋农、金心兰、顾茶村、胡三桥、方子听等结交。此时,老友杨岘亦在苏州,杨岘对古陶砖瓦情有独钟,吴昌硕亦喜好于此,他们时常赏陶玩砖,杨岘的学问造诣及闲云野鹤的性格,也颇使吴昌硕敬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