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北方人心中的南方就是一片小桥流水,在没去榆林前,我以为的陕北是一片黄土高坡,干涸的土裂了缝,小毛驴拉着磨,老汉抽着旱烟,院里的青砖地滚烫,黄土砌的窑洞年久失修,木门木窗摇摇欲坠,贴着的对联褪了色,祈求丰收和平安,窗上糊的纸破了,风吹着哗哗作响,门边堆着的柴火里藏着一只小黄狗,怯怯地看着外面,屋前用乱石块堆了一圈矮围墙,屋后头就是土山,长着几株歪脖子槐树。或许这里也发生过一个《白鹿原》这样的故事,或许什么也没有,日子哪来那么多惊天动地,不过一天挨着一天过罢了,日子久了,也就成了老婆婆煤油灯下做针线活时口中的故事。
天地间除了黄色只有一种颜色,那是姑娘的大红袄子。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中国多少灵秀,米脂既然敢称第一,那是无论如何要去饱览下秀色的。梦中的米脂姑娘应该一身艳红翠绿衣裤,乌黑的麻花辫油光水滑,走起路来甩在胸前,黑布鞋的底是自己纳的。她们应该很瓷实,绝不是林妹妹般娇柔,而是像那方水土一样,爽利泼辣,浑身上下透着健康的劲道。在家带得了娃,下得了灶,在外砍得了柴,端得了枪。她们没那么多小情绪,敢爱敢恨,做姑娘时爱上一个汉子就能豁出去跟着,谁也阻挡不了,好坏自己担着;嫁了人侍奉公婆,伺候丈夫,毫无怨言;生了娃边背着娃边干农活,要是谁敢欺负自家的娃,连命都可以拼的。要是丈夫有了二心,那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没有委曲求全的事。她们不知道外面的天地,在她们眼里,男人就是天。别的地方的女人是水做的,这里的女人是水泥做的。
然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事多了去了。榆林是个现代化的城市,自然风貌不复存在,和所有城市雷同,人们不再住在窑洞里,仅有的一些窑洞成了景点。这情形和上海新天地一样,石库门里开了酒吧。当传统住宅里毫无生活气息,没有爷叔打麻将,没有大妈织毛衣,没有老太剥毛豆,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