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熊晓科为痛失心爱的位子郁闷不已,罗冒却在暗暗佩服韦薇老师的手腕。一般人都觉得韦薇老师是因为嵇畿个子高,才让他坐到角落里的,但罗冒知道,这并不是真相。
上周轮到罗冒负责靠窗这排的卫生,韦薇老师特意关照他,把读书角整理一下,墙角的灰尘有点多。现在想来,老师早就打定主意,不论嵇畿身高几许,都让他坐到那里的吧。但今天,却说是民心所向。这么一来,嵇畿就不会觉得被孤立,一定会心服口服地坐到犄角旮旯里。
罗冒的老爹是市教委领导,有次抽空来开家长会,和韦薇老师聊了几句,回家路上就说:“你们班主任不简单。”罗冒还想,老师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大女生,还在用轻松熊椅垫,她能多复杂呀。今天这件小事证明,他低估韦薇老师的城府了。
大家一开始像看白老虎那样地打量嵇畿,时刻期待他有惊人之举。但时间长了,也渐渐觉得,嵇畿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平日非常低调,属于深居简出,也不怎么主动搭理别人。但有人和他搭讪,或者借文具,他都客客气气的,没有不良少年的流氓气,也没有大少爷的骄矜。他总是一个人吃饭,胃口很好,无辣不欢,放学后在食堂吃点心,要了三笼咸蛋黄口味的小笼包,直接蘸辣椒酱吃。
“他每天早饭还要把‘老干妈’像果酱一样地抹在烤吐司上。”康素沁无奈地说。实际上,嵇畿天天都在抱怨兰阿姨烧的晚饭没有滋味:“再这么下去,哥嘴里要淡出个鸟来了。康姐姐,帮个忙,和你妈妈说一下嘛。”其实康素沁就比他大二十几天,每天都被他追着喊姐姐,觉得有点违和。有天,康素沁鼓起勇气,让他不要再喊自己姐姐,感觉很怪的。嵇畿用圆圆的眼睛看着她说:“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像我堂姐啊。她也是高个子、白皮肤、长头发,喜欢穿的衣服颜色和你的差不多。”康素沁听了,有点心软,想: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个人远离家乡,也真不容易,大概会很想念远方的亲人吧。想到“亲人”,康素沁突然有点哽咽。嵇畿注意到了,就说:“你不会是被我喊姐姐喊得要哭了吧?对不起啊对不起。”
康素沁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难过的,但觉得也没必要和一个刚认识的人讲自己的家事,就打岔问他堂姐的情况。“我那个姐姐啊,她最大的小孩大概快8岁了吧。”康素沁听了,又有些生气,这分明是拿自己开玩笑嘛!居然说她着装风格和三十多岁的大妈差不多。
康素沁不怎么自恋,不过她觉得自己的品味还不错,也知道自己适合穿颜色淡雅的衣服,比如丁香色、豆绿色、天青色,她穿了并不觉得老气,反而很凸显少女的娇柔。嵇畿这么说她,真是种粗鲁的冒犯。
周末晚上,妈妈又有手术,康素沁早早反锁了房门,又把生物类词汇过了一遍,才去睡觉。半夜里,她突然梦里一阵猛烈咳嗽,醒了过来,只闻到满房间都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但并没听到烟雾报警器凄厉的嘶鸣声。难道我又在做梦?康素沁迷迷糊糊地想。爸爸过世、艾美出国后那段时间,她经常做些古怪的梦,内容她都能清晰地记住,但事后想来,毫无头绪。有一次,她梦见自己一个人在旋转木马旁,看着白马饰金羁,行行重行行。突然间,《睡美人》音乐就轻了下来,她听见嘤嘤的哭泣声,就像一只孱弱的小猫软绵绵地叫。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小女孩,穿着奶油色荷叶边薄纱衬衫和灰色格子棉布连衣裙,坐在地上低泣。小女孩把头埋在膝盖里,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随着她的喘息微微飘动。康素沁走过去,扶起女孩,那柔弱的小身体给她一种奇妙的触感,就像一只小猫,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她手心。“小妹妹,你怎么了?”她温和地问,声音却有些颤抖。女孩突然抬起头,她还没看清女孩的面容就醒了过来。
康素沁滑下了床,打开房门,只觉得一股强劲的焦糊味狠狠地扑了过来。康素沁虽然被熏得差点昏倒,但还算清醒,担心万一煤气泄漏,开灯可能会爆炸。即使呛得不行,她还是一步步摸索到窗台边,打开窗户,又借着月光找到手机,打开照明灯。走到厨房才发现,有只锅子在灶上烧煳了。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嵇畿干的。她熄火开窗后,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把肇事者叫醒。
唉,跟这样的人同住,真是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