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英国西北地区2011年发现大量页岩气储量以来，当地民众就和页岩气业界站在相互对立的两个阵营中。为得到当地政府支持，双方可谓使出浑身解数。

　　损健康？

　　罗伯特·桑德森是一名兰开郡奶农，一家三代都经营农场。说到自家农场可能因页岩气开采而被毁，这位身材魁梧的汉子竟潸然泪下。

　　“除了经营农场外，我从未想过干别的事。”他说，“我孩子的全部梦想都寄托在农场上，昨晚他还对我说：‘长大后，我想要开全世界最大的拖拉机。’他们怎能剥夺几代人的劳动成果？这太不公平。”

　　桑德森为自己养殖的优质奶牛而骄傲，他担心页岩气开采会伤害孩子的健康，污染４００英亩的牧场。

　　从普雷斯顿到布莱克浦海岸，广袤平坦的法尔德草原是英国新发现的页岩气资源集中地。兰开郡议会原定１月底表决是否同意夸德里拉公司在当地开采页岩气，一旦通过，这里将成为英国页岩气开采的处女地。

　　夸德里拉公司２０１１年曾在法尔德地区尝试开采页岩气，结果引发两次小地震，遭到环保组织反对，英国政府因此叫停开采。但２０１３年英国政府批准重启这一项目，标志着为大规模开采页岩气亮起绿灯。

　　但在采掘第一线，当地民众和夸德里拉公司两个阵营的斗争从未停歇。一方对开采页岩气可能带来的健康危害和房价下跌忧心忡忡，一方信誓旦旦承诺将给当地带来更多就业和财富。

　　来自美国肯塔基州的埃里克·沃恩是夸德里拉公司油井开采部负责人，过去３０年一直在世界各地开采油田。“我们监控所有信息：空气、水、土壤、地震活动、鸟类踪迹等，以证明不会有什么可怕后果。”

　　他认为，人们对健康的担忧近乎疯狂。“你要那么想的话，还不如用条链子把自己锁在门上。但凡看一眼实际研究报告，就知道真没有什么健康隐患。”

　　电气工程师迈克·希尔是最坚定的页岩气开采反对者之一，曾多次发表公开演讲，并与政府官员交涉。他对沃恩的说法很不以为然：“健康影响会非常严重，这是一桩极度肮脏的交易，我们将面临全世界最深度的页岩气开采。我担心家人的安全、环境的安全和法尔德海岸生活方式的安全。”

　　平面设计师埃博妮·阿娃·约翰逊也因担心５岁女儿的健康而参加了抗议活动。“其他国家都在撤出相关计划，为什么英国却在冒进？”

　　近来，法国、德国相继颁布页岩气开采禁令或推迟令，但丹麦、荷兰、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仍在大面积开采。

　　夸德里拉公司首席执行官弗朗西斯·伊根对人们的过激反应非常不理解。“有些女人带着孩子跑到社区中心对我声泪俱下地说：‘你让我的孩子得癌症，自己怎么心安理得？’这让我很生气，显然是危言耸听。我们知道信任很重要，但如何建立信任？你总得有确凿证据吧。”

　　促经济？

　　页岩气项目还未开工，相关资金却已源源不断输入法尔德地区。有人说，这是夸德里拉公司在向反对者行贿；也有人说，这是为了展示公司的良好形象。

　　莱瑟姆的主街道上新开了一家酒吧，夸德里拉公司出资１万英镑。街道另一头，法尔德橄榄球俱乐部新近接受了夸德里拉公司及其合伙人英国天然气公司为期一年的服装赞助，金额达１.９万英镑。俱乐部主席安迪·海尔斯说：“我们为他们推销广告，收费标准和其他人一样。”

　　海尔斯乐于见到页岩气项目重启，但开玩笑说：“如果三年内他们把一半土地翻个遍，自来水能点着火，那我们显然得重新考虑。”

　　夸德里拉公司还给布莱克浦和法尔德学院捐款３.６万英镑，用于资助年轻工程师深造。

　　布莱克浦旅店老板娘克莱尔·史密斯认为，夸德里拉公司和英国天然气公司的做法恐怕并不讨巧：“他们这样做会被视为贿赂民众，不这样做则会被批评是忽视民众。他们赢不了。”

　　史密斯是“住在布莱克浦”机构主席，下辖２００多家酒店旅馆，同时也是“西北能源特别工作组”成员，后者的运营费用由夸德里拉公司和英国天然气公司承担。

　　“我坚信页岩气开采对本地经济发展是一次巨大机遇。”她说，“经济衰退的影响是可怕的，包括２０００多个公共部门岗位因政府削减开支而遭裁撤。我们迫切希望有什么能提振经济，而恰在此时他们在这里发现了页岩气，真是一个奇迹。”

　　她说：“我是这里的居民，也是一位母亲，我当然关注健康风险，但反对页岩气开发的人们过于紧张了。做任何事都会有风险，比如开车，但你得权衡风险和收益。”

　　特别工作组另一名成员、东兰开郡商会执行主席麦克·达姆也支持开发页岩气，但同时认为争论双方都有些歇斯底里。比如这一行业究竟能创造多少就业机会，双方说法悬殊。而如果开采地点附近的居民决定搬走，迁移费尚未妥善解决。

　　在开采区中心拥有一家温泉酒店的保罗·哈里森说：“有人认为开发页岩气能刺激经济，但相比之下，它对地区声誉的危害恐怕要严重得多。水力压裂、油气燃烧、废料运输，这些和旅游休闲格格不入。”

　　难抉择

　　保罗·海赫斯特是将对夸德里拉公司页岩气开采申请进行表决的１３名郡议员之一，他表示自己还未作出最后决定。

　　他曾于１９８９年领导当地居民抗议一口小型油井的开采，但以失败告终，影响很小。可这次不一样，眼下的兰开郡已经成为英国全国的焦点，郡议会共收到２.５万个反对意见，从北部的苏格兰到南部的怀特岛都有。同时，他也很清楚政府对页岩气项目怀有很高热情。“民众担心政府已经决定，即便项目会造成污染，危害健康，甚至带来死亡，也要冒这个险。”

　　电气工程师希尔认为，立法机构对页岩气开采的管理过于松怠，这是政府故意所为，旨在为未来产业发展松绑，同时对公众利益置若罔闻。“你需要一个财务和技术独立的立法机构，经常不定期地开展行业检查。”他说，“我不是责备夸德里拉公司，而是责备政府。”

　　目前英国内阁成员们正在积极推动一项法律变更，允许在未得到业主同意的情况下对私人财产地下油气实施开采。

　　和许多保守派同僚一样，来自法尔德的国会议员马克·孟席斯就政府和民众在页岩气开采问题上的分歧大做文章：“我对现状很不满意，我们需要一个独立的专家小组，费用由纳税人支付而非有关公司。得抓紧时间成立这样的小组，在发掘开始之前。如果政府不重视民众的担忧，我不会支持这个项目。”

　　对孟席斯的表态，希尔嗤之以鼻，认为他不过是为大选拉票。

　　退休公务员伊恩·罗伯茨是一个抗议组织成员，他说当地群情激奋，一旦警车开入，可能爆发骚乱。

　　夸德里拉公司首席执行官伊根相信，大多数民众仍在观望，最终会站在他们这一边。“一切取决于我们，如果我们做错了事，搞砸了，会面临最严格的审查。”

　　不管最终投票结果如何，页岩气开采之争已在法尔德留下印记。当地居民帕特·戴维斯说：“兰开郡被视为一块实验田，我们是被捆绑的受害者。无论结果如何，这里已经是一个分裂的社会。”   唐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