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消瘦、面色疲惫的男子,揣着一面锦旗小心翼翼地踏进办公室,我抬头一看,立刻认了出来,找我的。三年多前,我曾报道一名生命垂危却家徒四壁的白血病男孩徐平安,他就是男孩的父亲。男孩获得数十万元的捐款和好心人的帮助,最终活了下来。这个周末,全家人就要离开上海回老家了。“临走前,我想再来谢谢你。”
我一直很想写自己和读者的故事。前阵子也收到几条陌生短信,来自一名为孩子求助的父亲,因为在晚报协助下,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这名父亲事后不断表达着感激之情,他说:“遇到困难想到求助记者,事情解决也要感谢记者!”
捐款发挥价值、孩子身体痊愈、家人感恩社会,对记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慰的呢?而奇怪的是,每每收到这样的短信、电话和信件,我竟语无伦次,仿佛失去了所有语言功能,只有一句硬邦邦的“不用谢”。
我心里其实是暖的。我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鸡毛蒜皮,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写他们的身边事。负面事情看多了,投诉报道写多了,难免有些许戾气,于是轻慢、偏见、思维定势随之而来,“人味儿”就变少了。但是,却常常有那么些可爱的读者,在悠长假期后给我寄来明信片,鼓励我“多写精彩报道”;在寒冷的雾霾天,跑到单位给我送一只口罩;在节日前夕,给我送来一瓶自酿红酒……甚至是那些打来电话“批评”我的读者,我都觉得无比可爱,因为他们正在帮助我成长。
一些报道,当事人大抵以后不会再联络;一些报道,会惹来无比麻烦的反投诉或无端诋毁;但也有一些报道,让我和一些善良的人相遇,他们在我心里永留一种温度。这种遇见是福气。我知道,我的血不会凉,我的心不会冷。我也渐渐相信,做一名记者,不是无冕之王,不是站在道德的高点,而是以一种平等甚至谦卑的姿态,真真切切地为读者说几句话、做几件事。
只是,若干年过去了,还能保持最初的信仰吗?只愿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