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公篇载：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孔子说：“花言巧语，会扰乱、败坏道德。小事上不能克制、忍耐，就会坏了大事。”

　　此章简洁，易懂。两个意思，没有逻辑关系，可能是相关记录者回忆先师教诲的只言片语，临时凑在一起的。

　　第一句话说“巧言”危害之大。孔子一贯讨厌、反对花言巧语。他自己讲话实事求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同时，他对弟子或他人讲话强辞夺理，总是大加斥责，《论语》多有记载。细分，花言巧语、夸夸其谈、强辞夺理略有差别，但均属“巧言”。“巧言”不仅华而不实，而且常常混淆是非、善恶、美丑。孔子把这种不良表现提到败坏道德高度，是自然而然的，也是恰如其分的。在孔子的道德观念里，“刚、毅、木、讷、近仁”（子路篇），“仁者其言也讱”（颜渊篇），“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里仁篇）。“行”永远比“言”更重要。说得漂亮不如做得实在。

　　第二句话说“小不忍”危害之大。孔子自己怀有以德、以礼治国，安定天下百姓的远大志向，言行均以此为目标展开。同时，他教导弟子们亦如此。“大谋”就是长远的目标、重大的谋划，亦可简称大事。不过，“大”“小”是相对概念，许多情况下不能孤立地看。在实现“大谋”的道路上，坎坷、干扰、阻力不断，怎么办？重要一条就是眼光放远，心胸放宽，不要因小失大，不能“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子路篇）。其中，经常需要忍耐、忍让，乃至忍辱。“小忍”是为了成就“大谋”，故“小忍”不仅是一时策略的需要，更是根本战略的要求。

　　历史上，生活中，相关事例举不胜举。一个正面的例子是，项羽称霸关中，封刘邦为汉王，让他窝在落后、闭塞的巴、蜀、汉中一带，并派大将章邯率军监视。刘邦十分生气，想立即冲出汉中，与项羽决战。可深谋远虑的萧何看清了一切，说服刘邦“小忍”，因而日后终成大业。不从天下大局着眼，刘邦之忍决不小。倘若当时不忍，则刘邦必被项羽消灭，历史就要改写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后世人所熟悉，并被广泛应用于各个方面。人们据此总结了一些更通俗的处世格言，如“因小失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等。前者是孔子语的忠实翻版，完全正确。而后者的意味则复杂一些，似乎亦包括消极因素。许多民间处世格言均有消极面、负能量，不可不察。

　　多年来，“忍”亦成为儒家的修养功夫。有论家称，儒道释三家都讲忍，但不同。儒家是积极入世的忍，道家是消极避世的忍，二者都以忍为手段，而非目的。释家的忍则最高超，是本体，是终极价值。引录于此，供读者朋友参考。不过，愚以为所谓策略、手段，所谓目的、结果，在看到其区别时，亦要认识其整体性。不同的策略、手段，会达到不同的目的、结果。最终的成就，是由起点以及全部过程构成的。另一话题，有些忍很难辨别属于哪家。据《新唐书·娄师德传》所载，“唾面自干”的忍似乎是儒家，但与释家实在是已难分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