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安徽宣城一位高考成绩不佳的少年给南京大学教授写了封3000多字的文言自荐信，自比“少年钱锺书”，希望能够获助进入南大就读，一时间成为今年高考季给大家留下的热门话题之一。赞其文采者有之，批其狂妄者也不少。而我看完这些报道之后，却不禁想起了自己读书时的一些往事。

　　对于生于80年代初的这一代人来说，“少年钱锺书”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自从90年代以来，以此自居、自命的学生，不在少数。而他们往往有着这样一些共同的特点：自认为文学水平很好，同时读书成绩很差，希望能够在体制之外得到特殊的照顾。

　　在我的记忆中，“少年钱锺书”的始作俑者，当属如今的网络红人韩寒同学。最初的卖点，是号称其作品中的幽默堪比《围城》。韩寒其人争议甚多，笔者在此无意介入这趟浑水。只是这位当年打着叛逆文学青年大旗出道的“少年作家”，已经十几年没有写出过有影响的作品，而是在赛车、商业、时尚等圈子里面玩得不亦乐乎，与钱老的人生轨迹可谓是南辕北辙，倒也颇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

　　在韩寒借着钱老的名头打响了招牌之后，诸多“文艺少年”似乎一下子开了窍，“少年钱锺书”似乎突然成为了一块金字招牌，人人都抢着往自己头上装。而媒体也一夜之间爱上了这个概念，但凡觉得能沾得上边的对象，便都不吝给他送上这么一个头衔：用文言文来写高考作文的，“少年钱锺书”；对学校教育体制不满愤而退学的，“少年钱锺书”；文科成绩好而数学成绩特别差的，“少年钱锺书”；写了篇不文不白的《赤兔之死》的，“少年钱锺书”……从高中毕业至今，凡十五年间，虽未能一一详计，但印象中和这个名词沾边的新闻，至少每隔两年就会有上那么一次。

　　我曾经试图分析，为什么是钱锺书，而不是别的大学者蒙此“殊荣”——钱老一生低调治学，从不掺和外界风波；在纯学术作品之外，他的小说、杂文幽默独到，佳句璀璨，对社会影响深远；他坚持自我，不谄媚权贵，也往往断然拒绝无意义的荣誉，人格令人钦佩……然而被媒体最为看重的似乎只有一点：他年轻时读书成绩不好，数学考了15分而被清华特别录取。

　　于是一条特别滑稽的理论由此形成：读书成绩不好，又能够写写弄弄划上几笔、尤其是能跩上几句文言的，便都可称作“少年钱锺书”。盖因文章之事，好糊弄也；若是自比“少年钱学森”，就不那么容易说得通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我很希望看到中国出现更多像钱老一样优秀的学者，但绝不是打着这个招牌，来试图谋求制度公平之外的利益。钱老当年若不被清华录取，我相信他一样会继续读书、继续治学著书；而如果一个少年有着成为钱锺书的雄心，却在高考失败之后试图通过种种考场外的手段来博取名校的录取，这实在不是有说服力的表现。

　　进一步说，能写上几篇文言文、说上几句狂妄的俏皮话，更绝非是可堪拿来与钱老比肩的资本。钱锺书乃至与他同辈的大学者们对中国文化的价值，在于他们的学术思想，与用文言还是白话根本无关。我读过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位少年的作品，虽然可称有章有法、中规中矩，但文气陈腐，用典不当，情绪矫揉，难称佳作。与其说作者是“少年钱锺书”，还不如说更像是“少年孔乙己”。

　　我真诚地希望，今后的舆论、媒体上，能够少一些“少年钱锺书”之类的粗暴类比。而爱读书的少年人，多做一些求学、求思的真功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