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回老家,中午与父母姐姐一起吃饭,席间,每人先吃了母亲菜园里亲种的玉米。姐姐很有感叹,说以前玉米一年只种一茬,现在能够种三茬了,每一茬都是丰收。结论是现在的人巴结(勤劳),过去的人太懒了。这个说法对不对?父母说,也不能全部怪人的,种一茬是当时的定规,现在种三茬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自己种自己吃,与自己种的到最后一半自己吃或者更少的一点自己吃,积极性、力气都是两样的。无论怎样说,大家有个想法是一样的——这土地真是无话可以批评的,种一茬不吱声,种三茬也不吱声。土地啊,脾性实在好,只知道默默生长种在它身上的任何庄稼。
种一茬与种三茬的话头,是说了人的勤劳,也说了土地的勤劳的。问题是,我们种三茬了,这中间有无反季节的行为,比如是否用塑料薄膜搭了个大棚,人为催播了;另外玉米是否也打了什么催长素,药物催熟了。母亲说,下种时,苗的土尘上面盖了些稻柴。至于催长,母亲说,不识也不做。母亲说的都是事实。我几次看见,玉米的叶上有蚜虫了,母亲是一叶一叶用手和刀片刮下来的,而对那些正往玉米棒里钻的条虫,母亲是用手用镊子抓出来的。前者是凌晨做的事情,后者是夜晚做的事情,是合时,合虫子生成与活动之时。很辛劳,辛劳在时令里,时令里的白昼与黑夜。
想起来,吃任何一样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东西,我们要感恩种植的人,这是常理。另一个常理要感恩土地,土地绝对不是三茬就完事了。最近的几年,母亲种起了许多的新的庄稼。母亲种的萝卜,皮是嫣红的,心却是白的,个头很大,吃了感觉非常清爽;母亲依旧种了洋山芋,但洋山芋是紫色的,紫得发浓。我们见了这些蔬菜都夸母亲时尚,没有说土地的伟大,其实土地真的不容易,母亲种什么,它就长什么,土地像是知道母亲的心思,把蔬菜都长成了母亲心中的模样。
土地啊,依着母亲的任何想法,无怨无悔,无私奉献着自己的本领。母亲相信土地的雅量,所以特别大胆,居然种起了艾草。艾草啊,我们那里称是青蓬头,是生长在河滩边上的,是砖块旮旯里的,很稀少了。母亲用铲子把藤蔓的根垦了过来。母亲种艾草是种草药了,艾草长成晒干后可以用来熏蒸腰病,是给我们用的。我不知道土地如何理解我母亲的心思,反正土地接纳了艾草,接纳了母亲那种留存在心底的爱。
土地的神奇还不止在这里,那些空落的地方,那些经常被人践踏的小路,那些田埂,那些河滩,都不是需要我们种植庄稼蔬菜的地方。但是,土地依然不闲,依然也都长出了青青的草,长出了高高的树,也长出了鲜活的花。土地啊,就是不播种,你不管它,它能长什么就长什么,一年四季都忙着生长,绝无浪费,绝无荒芜。土地就像一位哺乳的母亲,不管孩子吃不吃奶,奶汁总是天天生产着,储备着,一旦自己孩子需要,或者别人家孩子需要了,母亲随时奉献。我不知道今年母亲想种些什么蔬菜或者瓜果,但我敢说,无言的土地依旧无言,但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准备生长。
土地的重要是因为土地可以生产我们需要的物产,人的重要是因为我们可以让土地生产我们需要的物产。他们啊,都是我们需要感恩的对象。没有了土地真的不敢想象下去,没有勤劳的人也是难以想象后果的,但我更愿意倾听土地的心声,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听见,或者看见,有人能够生产土地,所以感恩土地应该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