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打得最惨烈的一次战斗。”作为洞口潭战役的亲历者,乐观的曾老说起这段经历都略带伤感。“当时,一个班的战友守在山脚下。天刚麻麻亮时,百余日军开始偷袭。由于战士们太累了,守卫山脚的战士全部牺牲了。排长没敢上山汇报,独自一人跑了。”他接着说,当敌人接近到山顶时,幸好被一个哨兵发现,“连长站起来指挥我们狠狠地打。当时,连长的话刚说完,敌人的子弹就把他的喉咙打穿了。”时光久远,但连长牺牲时壮烈的模样,久久印刻在脑海,难以抹去。
“还有一位姓黄的黄桥老乡,他所负责的冲锋枪发生故障。在修枪的过程中,他被子弹打中。当时,他就直接从山上滚了下来。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没气了。”曾锡贤说起他的这位要好的同乡、朋友,语气里满是痛惜,“我们平时行军都在一起,两个人不分彼此,当时我感到非常心痛,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那些天,早上起床不知道晚上还在不在。战场上被子弹打中头部、胸部的战友都牺牲了。”作为医官,曾老也曾负伤,“当时,整个队伍行军在山顶上,我被日军的狙击手击中,整个右肩部都被子弹打穿了。我一直往后退了五六步才倒下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到这里,老人挽起了衣服,让我看他70年前留在肩膀上的疤痕,像是一枚军功章,又像是对战争最直白的控诉。
负伤后,曾老在防空洞里呆了三天三夜。战友在他的伤口处涂上盘尼西林和黄氨片,“没想到美国人的药有这么好,受伤后的第四天,失去知觉的右手能自由活动了,就可以自己端起饭碗吃饭了。”到了8月份,日本投降了,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大家聚在一起鸣枪庆祝。“回忆起战争的残酷和胜利的喜悦,老人不由红了眼眶。
“隔壁温塘村还有一个老兵,91岁,身体特别硬朗,是一个传奇炮手,要不要去看看?”志愿者热心地向我建议,于是我们跟曾老告别,辗转来到温塘村。老兵雷家祥果然年过九旬目光依旧如鹰隼般灼灼逼人,“和敌人最近的时候,我们的哨兵和日本人的哨兵就只隔10米远。”伴着他拐杖敲击地面的节奏,七十年前奋击日寇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但叫人印象最深的,并不是他的神勇和威武,反而是他对战争的痛恶。 “我几十年从不吃马铃薯的,为什么?当年吃得太多,留下后遗症喽!那次经过一晚上急行军,拂晓时分大家早已经饿得眼冒金星。这时炊事班送来了用马铃薯和米煮的饭,以后几个月,马铃薯就成主食。”说起当年,从端午节到中秋节餐餐吃马铃薯,耄耋之年的雷老像一个挑食的孩子。
“叭啵,一声短暂的闷响,战友就壮烈牺牲了,小日本的枪法好准的。”关于战争,雷老讲的并不多,但他说当年,作为炮兵亲眼看到前方步兵战士一个个倒下,那种焦灼和疼痛一辈子都难以抚平。而“叭啵”的闷响声,更是成了伴随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本报记者 孙佳音
(此版部分资料由曾令钧提供,特此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