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被格致公学开除
半年后,回到上海。格致公学已经不能上学了,学校设法租了北四川路青年会两层楼面作教室上课。
1940年3月,汪精卫叛国成立伪政权。汪伪的“国旗”上写有“和平救中国”字样。我和同学毛乾丰都憎恨汪精卫卖国,想学四行仓库八百壮士升国旗。我对他说:“在学校里升我们自己的国旗。”我们买来一面国旗。但教室里无处可挂。毛比我还小一岁,长得比我还矮,国旗怎么升呢?青年会三层楼,都是教室,国旗挂在哪里呢?就只能挂在楼梯上。我去找来一只凳子,站到凳子上,刚挂上去,就听到脚步声,我急忙下来和毛乾丰跑开。后来我看到又有两个同学也来挂国旗。
我们在四川路青年会待了半年后,学校又搬到外滩的一家银行里去上课。我进格致公学初一读过的课里,有化学。我很喜欢化学,但我们读化学都是纸上谈兵,因为没有实验室。物理也是。这个时候我懂得要读书了。因为我懂了,你要爱国,就要有本事、有知识。有个体育老师对我们说,身体一定要好,身体好了才能爱国,才能打日本强盗。
我这个时候,初一跳级了,读了半年初二就读初三了。我们这一班同学真好。钱春海、周永昌、吴宗锡等读书都很好。蒋礼晓、毛乾丰、薛根福和我成立小组,看进步书籍,读英文小说。不久,我们学校又搬到大西路(今延安西路)的一个军营里上课。离家很远,我每天坐黄包车去读书。我们四个人对抗日都有热情。思想进步的蒋礼晓主张出一本油印刊物叫《合群》,他还带头写文章,毛乾丰等也写了,他们让我也写一篇,我写了,但已想不起来写了什么内容。印好《合群》,一张两面,我们在教室外贴出来,还贴在操场旁边的墙上和布告栏里。第二天,有个叫吴庆德的同学,即吴学谦,他是当时格致公学里的第一任中共地下党支部书记,委员有钟沛璋、程念梁等。他来找我们,戴了副眼镜。他劝说我们这样张贴虽然影响大,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容易出危险。还让我们用别的方法宣传抗日。
“文革”结束后,吴学谦到上海,看望格致中学的老师,还要来看看格致中学。我应邀去接待他,我和他讲起这件事。他想起来,说是有此事,我们还一起合了影。
就在我们第二期《合群》已经印得差不多时,校长派人来把蒋礼晓兄弟从我们上课的教室里叫出去。他们回来后就整理书包离开了。我知道,蒋礼晓和他哥哥蒋礼平被开除了。放学后,我和毛乾丰想去看蒋礼晓,结果在校门口被人拦下,让我们去校长室。见我们的是副校长,爱尔兰人,名叫萨日登,我们叫他“赤豆汤”。他用英文和我们说,旁边有个张老师做翻译,他说蒋礼晓兄弟已被开除了。你们俩,我们就不开除了,但你们俩是停学。我听了立刻说:“我们情愿被开除!”从此,我和毛乾丰离开了格致公学,这是我一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被格致公学开除出来后,我不敢和家里人讲。没办法,只能每天去图书馆读书。我常去的是八仙桥青年会图书馆。当年八仙桥青年会里爱国人士的活动特别多,有个叫丁光训的牧师负责,他是中国宗教界的抗日爱国人士。从此,我每天装着去学校上课的样子,到八仙桥青年会图书馆去看书。图书馆8点开门,我们8点半进去。有个女管理员借书给我们。我们上午借一本,下午借一本。看了大量的小说。后来熟悉了,晚上还能借出来看。后来,我发现一本书,叫《皮包与烟斗》,作者巴人。我想这个巴人,和我牺牲的小娘舅认识的,父亲和我说起过他。这样我就开始看他的小说了。原先我看的是西洋小说。这时,巴人是上海文化界的领导之一。他邀请了几个作家如田青、束纫秋、何为等在为《译报专刊》写稿。这本刊物青年会图书馆也有的。何为的文章是介绍新四军的,说新四军怎么好。我在图书馆看书大概半年不到,图书馆里的小说书、舞台剧本等我都看遍了,其中如巴金的《家》,茅盾的短篇小说,以及其他“五四”时代作品。从此我成为文学爱好者,并走向文学道路。空闲时,我还是看电影,看话剧。有时看美国电影,话剧有吴祖光的《正气歌》、曹禺的《蜕变》等,振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