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你的小说写得好

　　这一天，吃中饭我是回家吃的，下午1点半上班。可是我吃完饭，再赶到公司已经2点左右，我又迟到了。因为下午也要拉卡的。这时，李祖永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我说：“沈先生你回去吃饭的呀。”我说是的。他马上就说：“你以后就来半天好了，半天来上班，半天在家写剧本。”我说：“好的，知道了。”从这天以后我都是下午去公司上班。上午因为时间紧来不及的。我心想，他倒是很照顾我的。

　　第三天我去拜访程步高，他是左翼电影工作者，明星公司第一部左翼电影《狂流》，就是他导演的。当时，他每天手中都拿着一本沈志远的《新经济学大纲》。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看到我，架子还是比较大的。我便对他说：“我看过您导演的许多影片。”他听了，朝我看看，便问我来干啥？我说我是来写剧本的。他说永华公司现在没什么剧本，你过来写是挺好的。他又说，他是留法学生，永华整顿后导演只留下他一人。

　　这天，在公司里，我还碰到一个人，名叫卢世侯。他是画家，在公司里当美工师，设计服装的。他脾气很怪，穿一件府绸衬衫，一蓬花白头发，脸上有点麻皮，他在国内已经很有名了，走路样子却有点娘娘腔，是永华公司的“怪人”之一。我在剧务室看到里面坐着副导演杨华，摄影师余省三。余省三拍过《夜半歌声》，很有名气。另外还有美工布景设计师包天鹏，等等。永华整顿后，只留下了一套拍摄班了。这个很要紧的。他们大多是明星公司时期的人。楼下账房间有个人，很“噱”的。他每天上班就描钱币，因为没事情做，没戏拍，大家都闲着。我就和他们聊聊天，知道一个叫吴佩蓉的女员工是场记，他的男人在长城公司做导演，叫黄域，这个人也蛮好的。

　　就在我和杨华、余省三、吴佩蓉闲谈时，忽然听到门外响起卢世侯的大嗓门。大家叫我对卢当心点。我不觉一紧张，心想，我又不认识他，他会为难我吗？果然，他一进门，向大家打招呼后，突然，转头朝我一看，问道：“你是啥人？”我见他问我，便站起来向他致意。杨华就介绍说：“他是上海来的，叫沈寂，厂里请他来当编剧。”他一听，哈哈一笑，不屑地说：“当编剧啊！我们永华编剧多了，吴祖光、张骏祥、柯灵等都当过编剧，可是，没有写出什么剧本来。”这时有人对我说：“他随便什么人都要骂的。你别介意啊！”我说：“我实在是不懂的，不会写编剧本。是李先生请我来，我就来了。我来试试看。”

　　卢世侯听了，又问我：“你原来是干什么的？”我说是编刊物的，之前是写小说的。他说：“你会写小说啊。”似乎有点不相信，于是他说你把你的小说拿来给我看看。我说：“今天没带，过两天带给你看。”他像没听到似的，只顾发牢骚说：“整顿三个月了，工资不发，要拍戏，可是剧本呢？现在好了，叫了一个小青年来写剧本。”我听了一声不响。

　　他走了以后，杨华对我说：“你不要生气，他什么人都要骂的。”我也笑笑说：“不要紧的，让他去说。”

　　第二天，我带了小说《两代图》来给他看。这篇小说是发表在《春秋》上，比发在《万象》上的差一些。可是他没来上班。我就将小说交给杨华转交给他。第四天，卢世侯来了。我刚巧和杨华聊天，只见卢世侯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姓沈的到了吗？”我赶忙应道：“来了。”他转身对我说：“你的小说写得好，真的好，技巧高明，你写的电影剧本我没看到过，但小说写得真的好。”他说了两句就走了。杨华说：“他从来没有夸过别人好，现在说你好，真的不容易啊。他是啥人都不买账的，连吴祖光都敢骂。”其实，他也是人才，《花蕊夫人》的插图，就是他画的，刊登在《万象》上。他还说，我的小说动作性比较强，还说我可以写剧本。他人很瘦，但他京戏唱得特别好，唱花旦，还说刘琼唱得没他好。有一次他说我唱京戏还可以，但脸长得不好看。后来据说，日本拍《白蛇传》，请他去做服装设计。他想象力很丰富的，将白娘子的衣服做得长而弯曲，像蛇一样，如女主角走路。一下子在日本轰动了。戏拍好后，他就将白娘子戏服毁掉了，说是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