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秋夜不辞阴冷,跋涉去赴小宴。古往今来,总有一些夜宴,惹人奋不顾身。开宴之前,先至主人家的写字楼宽坐。主人家灰发中年男,高官书记,读书人举止,一针一线,儒雅备至。甫落座,先殷勤帮我这种白痴,连上wifi生命线。darling你知道,这个时代最体恤的细节,莫过于此。我党的书记,如今真真雅致,种种妥帖,如坐春风。闲话几句,听得窗外呼啸不止,令我惊诧莫名。说是大场飞机场的飞机在行动。沉沉暮色里,不禁立在窗边抬眼望天,怅惘良久。上海这座城,从来是枭雄频起的地面,岂是一枚张爱玲,说得完整的?
馆子是极彪悍的风格,明明是不修边幅的喧腾,偏偏取些文绉绉的名堂,我们吃饭的小房间,竟是曲水园,隔壁还有秋霞圃。坐在如此精致幽咽的江南名园里,我们吃一些张木匠口味的功夫猛菜,手法诡异,滋味奔腾,真真天上人间。有一两种菜,竟是人生初遇,头一次领略。比如,蛤蜊煮猪肝,红湯的,这么补的菜菜,darling你吃过吗?宾主一边补,一边讲讲古董车,讲讲评弹老唱片,讲讲万恶的应试教育。
如此的小宴,总算是没有辜负这么好的晚秋岁月。
之二,秋日晴暖,去乌镇,看一场戏。
乌镇戏剧节,这些年,很努力的样子,弄得风生水起,名扬四海,我还是喜欢的。即便门票恶贵,人山人海,镇子里千篇一律的空洞,想来想去,算了,我还是说喜欢吧。
戏剧节中,微小的镇子里,满满腾腾,整堂昂扬的文艺青年。油汗的年轻的脸,飞扬的野心一笔一笔,写在脸上,看着,当真是生猛。镇子上,虽然人声鼎沸挤挤挨挨,却真的是没有人间烟火的,有的,全部是商业。无趣是深邃的,不过渐渐亦就漠然了。人间的事情,一向如此。
最钟意,是一枚水剧场,每去乌镇,总于黄昏之际,在水剧场空落落的天地间,坐个够。偏偏这一回,奔到伊面前,人家冷冷锁了门。
而乌镇最绚烂,自然是木心。
中年,就是一场长途跋涉的返朴归真。
这么清冷漂亮的隽语,是木心说的,精致,准确,直指人心,献给所有的前中年至后中年。
之三,与闺蜜晃去外滩源,虎丘路上的外滩美术馆,晃进去看一个本年度的亚洲新锐艺术家大奖展。收拾得极清俊的老宅子,一层一层转上去,就看见一枚年轻的缅甸艺术家Moe Satt的短片。无穷的手的劳作,包槟榔,修雨伞,装手表机芯,洗鸡肠,拉印度奶茶,抽烟,做饼子,刨椰丝,那么忙碌的生存,黑白,飞速,挣扎,窒息。看完出来,闺蜜幽然一句低语,没有脸啊。闻之,心尖尖一跳。生存,原来,是不需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