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若是在靠近年底时回国,或者那段时日与国内亲友通话通邮,便发现国内有一个趋势,就是听到越来越多“圣诞快乐”的祝贺。
在美国,到了十二月中下旬,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互祝Merry Christmas是很自然的事,虽说不是基督教徒,Christmas跟我其实无关,不过这个日子代表着假期、亲人团聚、年终的休憩,当然是快乐的;在节日气氛的感染下,无需较真互祝快乐的人彼此是不是同宗(宗教的“宗”)。但在中国这个祝贺被译成“圣诞快乐”,听起来就有些奇怪了。
Christmas,望文生义直译就是“耶稣基督诞生纪念日”,简称“耶诞日”或“耶诞节”;如果用中文致意,我就说“耶诞快乐”。但是现在在中国,耳闻皆是“圣诞”,令我不禁好奇:这“圣”字从何而来?
首先,按照基督教义,耶稣是神、或者“神之子”,而绝非“圣”。基督教/天主教对“圣”(即圣徒,与英文原字Saint的发音很相近,纯属巧合)有明确严格的规定:被封“圣”的人必须是教会的事工、逝世五年以上、贡献卓越(最好是殉教),而且最困难的条件是:行使过奇迹。所以“封圣”当然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但无论多大,圣徒还是人,不是神。称上帝的儿子、“三位一体”的天子耶稣为圣人,其实是将他贬低成凡人了,基督徒应当提出抗议的。所以称耶稣诞生日为“圣”诞日,不仅仅是翻译错误,而且是严重的称谓甚至定位的错误。
其次,中国并非一个某一宗教独大的国家,但只有基督教的耶稣诞生日赋予“圣”字,而世上其他重要宗教,无论是佛教创教者释迦牟尼,或伊斯兰教的先知穆罕默德,或者其他宗教的神仙圣贤,竟没有一位的生日在中国享有“圣诞”这个荣誉头衔。这也令人费解——难道我们自己就没有“圣”?
在中华文化和历史中,称得上“圣”的人物当然不会没有。其中最具有资格、又没有宗教争议性的人物,就是“至圣先师”孔子。两千年来,儒家和《论语》对伦理和道德的规范、对个人素养和群体正义的教化,早已深入人心,成为中华文明从未间断的一道主流。孔子堪称是没有宗教的教主,没有庙堂的圣徒。
说到“师”,中国大陆是1985年才确定了9月10日为教师节,据说选这个日子是因为这是新学年的开始,方便在学校组织尊师活动。在台湾,教师节是9月28日,而那天就是孔子诞辰。原先(1939年)国民政府是用孔子的阴历生日8月27日作为教师节,但后来换算为阳历应该是9月28日,于是从1952年起将教师节改为9月28日。那天学校放假,师生皆大欢喜,谁也忘不了孔夫子的生日。中国大陆的教师节虽说比孔子诞辰提前了半个多月,好在相差不远;但孔诞在大陆不放假,大家对孔子的生日就不及台湾同胞那样耳熟能详了。
所以,要数中国最早的、最有资格排名第一的“圣”,孔夫子是当之无愧的。而“圣诞”一词,与其名不副实地送给一位异国宗教的神,不如名副其实地还给我们自己的圣贤。每年9月28日孔子的诞辰,就是“圣诞日”;若要当成节日欢庆这个日子,九二八就是“圣诞节”。这样既尊重了自己的文化,又公平对待了世上所有的宗教。至于12月25日?耶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