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失独”父母的共性:怕过节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在女儿的墓地前一待就是大半天。雪越下越大,但她还不愿走,她甚至想,这里要有个招待所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在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和女儿一起把整个春节过完再回家。
她来到墓地管理处问值班人员,他们告诉她:“现在这里还没有这样的服务。”她想,自己干脆就在女儿的“小屋”边歇两晚算了。可是,又没带被褥。眼看天色将晚,不得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走到山下,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她不想回到没有女儿的家中,更不愿去参加兄弟姐妹的聚会。她没有去处。只有孤独地行走在无人的街头,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直到深夜。
怕过节,是每一位“失独”父母的共性。节日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无异于“劫日”。他们看不得别的家庭团团圆圆的情景,听不得一家老小互致祝贺的声音。正如一位“失独”父亲说的那样:“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清淡的话语、一首普通的歌曲、一件平常的礼物,都会让我们在某个瞬间落泪。人家过节,我们躲劫。哪里没有鞭炮声,我们就去哪里。”
每到节日,他们或把自己关在死寂的家里,以泪洗面;或单个出行,踯躅在冷寂的街头;或结伴相约,来到澡堂,麻木地把自己泡在水里……他们说:“无论什么样的灾难造成的痛苦,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历史。可是,失去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孩子的痛苦,却永远无法平复!”
是啊,花谢了,还有春天;月缺了,还有月圆。离去的孩子,却永无归期。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是父母永远的痛!
2015年4月的一天,我如约来到广铁(集团)公司某工务段职工许少可家里,对他进行采访。
“我妻子算是彻底垮了。”见面的第一句话,许少可这样说。他妻子原本是一个贤惠善良的女人,能干,明理,识大体。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她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在外工作的老公很是顺心。
可一切都在2009年7月12日那个夜晚改变了。那晚,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女儿突发心脏病,正在湖南娄底市中心医院抢救。打电话的人是医院的医生。他来不及与妻子说一声,连夜包车赶往三百多公里外的娄底。赶到医院的时候,女儿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此后,他带着女儿踏上了历时半年的求医路。从娄底到长沙,从市级医院到顶级的湘雅医院。治疗大半年后仍没有效果,医院提出让他将奄奄一息的女儿带回家里。回家后没几天,刚满二十岁的女儿就被死神带走了。这年,许少可四十六岁,妻子四十三岁。
女儿离去后,夫妻二人精神恍惚。妻子常常整夜流泪,吵嚷着要去墓地和女儿躺在一起,有时睡到半夜突然大叫:“女儿回来了!”清醒过来之后,却没有看到女儿的身影,继而就是一夜悲号;有时深更半夜突然从床上跃起,打开门就往外冲,说是要去找女儿。许少可只得强忍着悲痛,拉住妻子苦苦相劝。这一劝,反倒更激怒了她。她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骂,说丈夫不该将女儿从医院带回来,是丈夫害死了女儿……
许少可理解妻子的痛苦。自从生了女儿后,妻子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女儿身上。女儿上中学后,为了辅导女儿,只有初中文化的她每天坚持先到外面向人请教,然后再回来教女儿。女儿学习成绩不是特别好,但乖巧懂事,对自己的人生有一定的规划。她先是考取了卫生学校,毕业后,在外打了一年的工,存了一些钱,正准备回家发展,不想,被疾病夺去了生命。
女儿的死,对于老许的打击同样巨大。但他知道妻子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能倒下,有泪也只能一个人偷偷地流,不让妻子发现。多少次,为了强忍眼泪,他将嘴唇咬破……尽管如此,妻子的健康状况还是每况愈下,更糟糕的是,她的精神状况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旦情绪失控,我就像活在人间地狱了。”许少可说,“她变得喜怒无常,往往因一件琐事闹腾好几天,硬要说是我将女儿害死的,严重时还有暴力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