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比较乖的孩子,学习也不错,但学校里也有不好好学习的小混混,而且小学、初中、高中阶段都有。人数不多,影响不小。
这种行为状态,我们叫作“狂”。其含义,和“狂妄”、“疯狂”的狂差不多,可细究起来又不完全相同,含义更丰富。中国古代,“狂”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属于精英层之最上者的专利,如“楚狂接舆”,连孔子都敬他几分。还有著名的竹林七贤,各有行状,而狂傲则一。“狂狷”常共用,狂指性情放诞不羁,狷则是行为怪异。比照我们身边的“狂”同学,则属于“狂狷合一”的。还有一个渊源,长治话把玩叫作“狂”,比如,咱们一起狂上会吧,意即共同玩,一道白相——我忽然感觉,长治话里的“狂”和上海话的“白相”,意韵相同。所以,一个“狂”字,的确准确、鲜明、生动、全面地把那些“不学好”的半大孩子的样子传达清楚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清除精神污染,有一条是不许穿奇装异服,主要指喇叭裤、蛤蟆镜、长头发,“狂”孩子可不穿这些。他们的标准打扮是,白衬衣、军绿或海军蓝的大裆裤、平底布鞋。那大裆裤的裆真是大,仿佛没裤腿,全部被裆包括了。两个裤脚用带子扎住,宛如裹着两条麻袋,比马戏团小丑和著名的卓别林的裤裆都肥得多。还要把手插在裤兜里,向两边拉着,愈显肥硕。走路,就横起来了。
看到大裆裤,我们都躲着走。虽好奇这样的穿着,奇怪他们在哪里买的还是请裁缝做的?家里人会同意这样穿吗?可我发现,他们的家人并不这样想。一次,我跟着二姑和她的一个小姐妹上街,碰到几个大裆裤,其中两个是小姐妹的亲弟弟,这位姐姐给我二姑说,你看我俩兄弟这裤。口气中有不好意思、无奈,也包含了微微得意。
小孩子要被他们瞅见,轻则给记“栗凿”,重则赏于耳光,稍带还会损失些钱。想“狂”,除了衣服,还要抽烟、喝酒,结交更“狂”的人,没点钱是不行的。当时家里都不富裕,零花钱几乎没有,一天三顿在家吃饭,买早餐的钱更无从谈起。狂孩子们,便三毛两毛地抢更小的小朋友的钱。他们站在街边,看中谁便冲着喊“过——来!”声音不大,但充溢着威慑力。如没收到预期反应,就指出特征,如“那个穿夹克的过来!”“中彩”的小学生不敢跑,跑也没用。他们人多,又大,跑不过。而且矿区就这点大,一所学校,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好乖乖地过去。“有钱没有?”“没有……”“掏口袋!”“狂”孩子是不亲自掏的,让受害人自己掏。一个个掏完。如果没有还好,头上扇一巴掌,“滚吧”。如果有,就是欺骗他。“还敢骗你爹!”马上左右开弓,耳光地伺候。“滚!”离开时的态度也很关键,虽不需欢天喜地地“雀跃而去”,也要正常。如果被看出心怀不满,马上叫回来,拳脚并用,“还敢恨恨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