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印印的图案件,最早出现于八千多年前的中西亚,这也可称为图案印的滥觞。我国独特的图像印(又称肖形印),肇始西周,盛行于汉魏、宋元。早期图案印有蟠螭、丹凤、兽面等纹饰,与古代图腾信仰有关。两汉图案印的题材极为丰富,除表现彼时人们车骑出行、农耕狩猎、娱乐百戏、宫阙亭台等生活场景之外,还展现自然界的百禽、虫鱼、花木及神话中的仙人、瑞兽等内容。至宋元,图案印中又出现了生活器具、几何花纹等。古人佩用图案印,除凭信、赏玩之外,更多具有趋吉避凶、祈福平安之意。图案印也大大拓宽了印章的表现空间。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明清流派篆刻风生水起,图案印却是被忽视的一类,前后五百年间能见到的图案印屈指可数,且水准平平。直至现代图案印艺术始得复兴,其中来楚生起到了无可替代的引领、光大作用。
来楚生(1904—1975),字初生、初升,号然犀、负翁、安处。浙江萧山人。早年就读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抗战爆发后举家从杭州避地沪上,一度担任上海新华艺专、上海美专的国画、篆刻教授。建国后上海市文史馆和上海中国画院相继成立,来楚生又被聘为馆员与画师,然而正当他的艺术创作进入了全新阶段时,史无前例的“文革”爆发,来楚生又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画笔与刻刀,直至去世前的三四年,来楚生闭门潜心探索创作,在生存的困境中不屈挠、不放弃,奉献出生命中最后的智慧与力量,终于异军突起,将现代篆刻艺术,特别是图案印创作推向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被钱君匋誉为:“朴质老辣,雄劲苍古,得未曾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能独立称雄于印坛者,唯楚生一人而已。”
来楚生晚年结合秦汉魏晋印章中率真纵逸、硬朗天成之妙趣,并融和吴让之及古玺布局,糅合大小篆为一体,开创出一种章法奇崛,用刀苍辣的凌厉、雄强印风,令人耳目一新。此外来楚生的做印技法虽借鉴缶翁,但又与缶翁追求天然妙成,不露斧凿痕迹不同,其好敲击显露斑点,却又忌呈锯牙,妙在“不光不缺之间”。
来楚生对现代篆刻艺术发展最突出的贡献,是其图案印创作,内容涉及十二生肖、佛像、八仙以及民歌、诗词、成语等,样式、题材与数量之丰富,明清以来印人无出其右。来氏所作根植于两汉图案印、汉画像石及北朝石刻造像,物象善做减法乃至除法,尽得删繁求简,以一当百的妙谛。因善于丹青,精通画理,来楚生佛像印在不失庄严的前提下,姿态生动,深得大气、简括、古朴、稚拙之妙趣。
十二生肖印也是来楚生篆刻中最受人们欢迎的艺术品类之一,他抓住了动物最为生动活泼、最具神采的瞬间,造型夸张适度。此外受汉代四灵印的启发,来氏又开创了将印主全家生肖组合一起的“阖家欢”印,称:“一家生肖合刻一印,古无是例,以古四灵推而广之,正不妨自我作古也。”表现出其融古通今,锐意创新求变的魄力。在“阖家欢”印中,生肖少则两、三个,多者达七、八只,俏皮可爱,动静有姿,给人以其乐融融的温馨感,令印主欣喜万分。然而作为二十世纪中最富创新意识的篆刻大家之一,来氏生前名不远扬,向艺术高峰冲刺也仅有短短的几载光阴,叫人既珍惜又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