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夏天,应读者要求,我开始做一个沙龙式古典音乐讲座,叫做“穿T恤听古典音乐”。这个标题吸引了不少年轻人,一开始,大家觉得这个叛逆的姿态挺酷的,人家穿西装打领结,我们偏要穿T恤。这倒不是轻慢艺术,是我相信再高冷的艺术也都有一颗平常心。
可是仅有姿态是不够的。
每次讲座之后,都有一个听众问答环节。来听讲座的人不少,大家排队买票,眼神热切,可是提问的人却寥寥,我想或许是大家怕问得不好暴露了自己不懂古典音乐,或许是觉得古典音乐离生活太远,没有兴趣。有时候我也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大家讲这些,而你们,真的想听吗?
我们为什么要听巴赫、听古典音乐?因为他们是传说中的大师,因为古典音乐是西方文明的最高形式?这些形容词和前缀,又有何用?
有段时间我不太去讲课,在家阅读反省讲课做老师是否是我的热情所在。
有一次,我在网上瞎逛,看到一个热播视频,就点进去看看。
一个一岁的娃娃,她的妈妈去世了。保姆哄她的时候,唱起她妈妈常常给她唱的一首歌。保姆唱得坑坑洼洼的,这歌的曲调也模糊,可是那娃娃听着听着,居然开始流眼泪。她没有哭,她还太小,还不会做出悲伤的表情,可是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蓝色大眼睛里面涌出来。
我关上电脑,哭起来。
无论婴儿老人,无论饮食男女,人们都有过被音乐感动的时刻。因为本质上,音乐是一种情感,是一种原始的情感的语言。音乐让我们懂得情感。反过来也一样,音乐与其他伟大的艺术,都在不断开拓人们情感体验的边界。
如此让我反省自己听音乐的方式。作为在音乐学院里面苦读10年的学者,我是如何听音乐的?我听音乐线条如何游走,如何流变,如何产生冲突,下一句是否在我意料之中,那里是否应该换和弦了,这个音色出现在这儿真是美极了。恨不得听的时候把乐队总谱在脑子里一行一行打印出来。
当然这不是乐迷听音乐的方式。普通乐迷听得太感性。除了听出优美、庄严、伟大、圣洁等等形容词之外,难以深入音乐。而学院派音乐家听得太理性,有时候忘记了听音乐的初衷所在。
有一次在大剧院的讲座之后,喜马拉雅FM的艺术总监叶骅带着同事们来后台,说想请我开一档古典音乐节目。我认出他就是刚才提问的那个年轻人,他问的是古典音乐的哲学问题,被我嘲笑一通,我以为问这种宏观问题的人是不听音乐的。他倒一点也不介意,约我下周去公司谈谈。
讨论一周之后,我们就开始做古典音乐的节目了。
为什么做古典音乐节目呢?
据说中国有5000多万音乐儿童,业余音乐考级已成为巨大的音乐产业。有不少家长反映,孩子考出了十级,可是一点也不喜欢弹琴。孩子们到底应不应该学音乐呢?有天赋的当然要培养,而专家们指出,所有孩子尤其是3岁以下的婴幼儿,每天都应该听音乐,因为音乐可以刺激他们的大脑发育,促进他们学会表达和交流情感。
每次去听音乐会,总是听到有孩子哭闹、有人打电话,人们不知道哪儿该鼓掌,音乐会迟到应该如何入场。听音乐会是一种现代都市礼仪,而大部分中国人还不知道如何去听音乐会。
平时去听国内的管弦乐队演奏,总感觉大部分乐手心不在焉,手很熟练,听起来却毫无想法和想象力。他们真的爱音乐么?他们是否需要更多音乐的激励?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的团队非常认真,每一期十分钟的节目录制都经过团队协商、讨论、确定知识点,试图融合知识性、趣味性和抒情性。他们监督我这个自由写作者,不断激励我面对现状积极思考。这个节目不像音乐课堂那般艰深,也不像播放音乐的电台节目,它理性中有热情,热情中关照平衡。这大概是第一个音乐人与乐迷共同协作的音乐节目,从两者的角度出发,尝试给予爱好者最适用的聆听,同时也逐步挑战他们的听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