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提到,慕尼黑歌剧节的一大特色就是导演的制作理念前卫新潮,本篇即以两部歌剧为例。
7月29日,我在王子剧院观赏法国巴洛克时期的作曲家让-菲利普·拉莫(1683—1764)的4幕芭蕾歌剧《多情的印地人》,之所以如此称呼,是因为歌剧中有大量的舞蹈音乐和场景——这不仅是法国歌剧的一大传统特色,更是拉莫歌剧的鲜明标志。
《多情的印地人》以四个互不关联的爱情故事贯串全剧:“慷慨的土耳其人”、“秘鲁的印加人”、“波斯的鲜花节”、“蛮子”。比利时皇家芭蕾舞团艺术总监Sidi Larbi巧妙地利用故事情节的松散和大量的舞蹈场面空间,在导演和编舞上奇思异想,大显身手。他以学校的一个大教室为总布景(教室出现地球仪,可能是老师在为学生上世界地理课),然后根据剧中不同地域和风情的故事,穿插安排不同的具体场景。为配合新制作,还将古典芭蕾改为现代舞。导演的高明之处在于:以出其不意的场景变化,将台词、音乐、舞蹈融为一体,古为今用,与时俱进,展开充分的想像,创造性地融契表达了宗教、离难、友善、欺骗、爱情等人间的悲欢离合,甚至影射了近年来欧洲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包括眼前的难民问题(第四个故事“蛮子”出现了难民营场景)——能将一部古典巴洛克的歌剧,在不改变台词和音乐的前提下,经过导演的二度创作,焕发出全新的光彩,其匪夷所思的艺术创造力令人叹为观止、佩服至极!
由英国指挥家lvor Bolton执棒的慕尼黑节日古乐团,韵味纯真,音色漂亮,将拉莫的音乐演奏得活色生香、生机勃勃、极为过瘾。几位主角都是演唱巴洛克歌剧的好手,水平整齐,和谐统一。舞蹈演员精彩而又契合剧情的表演,为全剧的流光溢彩“推波助澜”,功不可没。置身现场,深为感叹:拉莫的音乐,并不古老,非常时尚,绝对值得聆听。
7月30日,在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欣赏威尔第的《假面舞会》,由意大利指挥家Daniele Callegari执棒,奥地利著名导演Johannes Erath又呈现一个奇思妙想的诠释版本。虽然是当今流行的“一景到底”简洁版(主要是为了节约制作成本),大客厅的上方是弯曲弧形的楼梯,舞台中间是一张大床 ,与全剧所要表达的剧情(如第二幕就是室外戏)相比显得“捉襟见肘”,但导演的“倒叙式”让这一切成为了合理,请看:
第一幕一开始,里卡多站在床上演唱思念阿梅利亚的“我又能再看到她”,当他掀开被子时,床上居然出现了一具男性尸体(这在剧本中是没有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谜直到最后一幕才解开——雷纳托在假面舞会上一枪射死里卡多——剧情演到此,奄奄一息的里卡多在唱完“希望宽恕所有的反叛者”后死去,但此版的处理为:倒地身亡后的里卡多,灵魂出窍,重新站了起来,边唱“希望宽恕所有的反叛者”,边向舞会上所有的人告别——也就是说,这版《假面舞会》的一开始,床上的尸体就是里卡多,这此间和以后展开的所有的戏,都是里卡多的灵魂梦幻所叙,如此,一切看似不合理的场景(如第二幕的场景应该是发生在野外的、全剧的舞台中心始终摆着一张床,最后一幕众人为什么没有带面具,等等),全部能解释通了——因为,这是一场梦,全剧的场景就是梦景。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富有颠覆性而又能自圆其说的诠释。观赏到戏尾,不禁拍案叫绝:亏他(导演)想得出!既标新立异,又节约成本。两全其美!
在当今歌剧制作的理念上,欧洲走在美洲前面,德奥又走在欧洲前面,非常值得我们中国同行学习借鉴。好的歌剧制作,好比新甁装旧酒,会起到“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这场演出的卡司阵容颇为强大,饰演阿梅利亚的是德国当今如日中天的女高音哈斯特罗(2015年我也是在巴伐利亚歌剧院欣赏过她在威尔第《唐卡洛》中饰演伊丽莎白的精彩表现),饰演里卡多的是波兰蜚声世界乐坛的男高音贝扎拉。当晚的表现,前者稳定,后者有几处破绽,也许是疲劳所致不在状态(贝扎拉现在的演出太过繁忙密集)。当晚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饰演奥斯卡的女高音Sofia Fomina,演唱俱佳,尤其是在最后假面舞会上撕下男装假发时与雷纳托的唱段,既风趣生动,又为导演诠释的全剧画龙点睛——我就是个假面人,我们的这出戏就是假面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