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易逝。从师院中文系毕业已三十多年,早先同窗各自忙工作,见面不多,即使有,也是在各类教学研讨场合,谈的话题总是教育。退休后,同学年年相聚,或假某校会议室,或是茶馆,水果、瓜子、茶水、点心吃得饱饱,然后共赴酒楼饭局,觥筹交错。七扯八扯海阔天空地聊,刘彬君曾示不满:“中文系出来的人,我们见面就该谈谈文学”。几桌人共筵,饭桌上谈文学?似乎没那氛围。文学乃高雅之事,雅事须有雅兴,得拂尘清掸,净手焚香,烹煮清茶才是。心静方能雅玩,文学一度谈不成。
这两年生活安逸,心情疏旷,同学会渐生新意。随着微信群兴起,好几位仁兄文兴勃发,诵诗、吟词、作赋,忙得每日都“刷屏”。圈内看客有点赞的,有作含蓄、温和评判的,更有深潜水底的。我不用微信,虽在圈外,“诗人兴会更无前”的盛况也略知一二。
生活进入了慢时代轨迹。中文系出来的人,文学这门大课,此时不拾起,更待何时?从前委身教学、教育,当勤勉的“园丁”,无暇奢谈;今日得宽余,可以从容不迫地去读书、写作,种几分“自留地”了。秋末冬初的一日,假某区退教活动中心,同窗又聚。大家团团围坐,逸兴遄飞。从上午九点摆开龙门阵,便欲罢不能。中餐是就着大堂里的几张小圆桌边,馄饨果腹。大馄饨鲜美,继续开聊读书、写作,更助“真味久愈在”。老同学说话无拘束,气氛随意、轻松、热烈、活泼,年轻时我们做过的文学美梦得以展续……这无疑是我们班里自己的“文代会”啊。
海洋君善填词,在职时,每逢同事生日,他会赠一首贺词祝寿;明先君开了四家网站写作,小说《换亲》、散文《我给猪妈妈当接生婆》,点击率都有几万人次;刘彬君涉略各种文学样式,有回忆录、诗、词、赋。这位当年美剧《神探亨特尔》里亨特尔的配音者,从银幕背后走下,人生同样光彩焕发;根宝君擅作赋,他的骈文纵横古今,气势恢宏,气韵典丽,勒石铭金。几位仁兄曾将百多种词牌试填了遍,那日聚会时,还在津津乐道交流体会,他们尝试着,欲作词中难度很高的长调《莺啼序》,还研讨高达百韵的长律……不为发表、不求稿酬,只为对文学的那份爱好。年虽入晚景,还仿着小儿“也傍桑荫学种瓜”,在自留地里勤勉耕作。产出的果蔬,无论青菜、萝卜、南瓜,一样敝帚自珍,文学给生活带来的快乐与满足,才是最大的收获。
梁实秋先生说:“人生到了一个境界,读书不是为了应付外界的需求,不是为人,是为己……使自己的生活充实而有意义。”清茶一杯,馄饨一碗,同学常聚。谈诗论文,切磋技艺,没有功利,不作深究。今天,我们谈文学,是清谈,浅谈,漫谈。老了,还能保持着这份谈资,这份雅兴,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