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对明人说:“我本来从不坐地铁的,想想上面各色人等,拥挤不堪的,就像是乱糟糟的某个社会,我不想置身其中。”
佟是一家公司的高管,海归,一身西装革履,从来就像他自己的相貌一样挺刮。他是明人的老同学,今天说出这番话,本是自然而然,与他的做派完全吻合。不过,明人却听出了异样,这话里有话啊。
果然,佟的话意明显转折了。你知道吗,竟然是一场暴雨,让我改变了对地铁的畏惧和成见。佟的眸子是晶亮的,这句话显然是出自内心。
佟有一辆灰色宝马车。他说在国外就喜欢这一车型。回国之后,他上下班,出门远行,都是依赖于它,风驰电掣,神清气爽。一踩油门,整个身心都随着这心爱的坐骑腾飞而起,刹那间有一种兴奋和快感,这让明人想起了佟学生时代就有过的一句“名言”:“身心的发泄,是最具快感的,比如排泄,比如骂娘……”当时同学们哄堂大笑。明人插科打诨:“这是佟言无忌,也是一家之言。”佟则一脸严肃:“这是真的!”
佟驾着自己的爱车多年。某一天,下班前夕,天空像塌了似的,暴雨倾盆,一刻也不消停。他还有一场公务在身,不敢耽搁,便临时起意,去坐了地铁。
地铁车站离单位不远,走地下通道即可抵达。正是下班高峰,他走入地铁,在站台上的乘客已聚集了大半,但秩序井然。他还瞥见了一拨同事,是自己的下属,他们礼貌地过来打招呼:“佟总您好,今天您也坐地铁呀!”列车很快到站,这些同事还纷纷让开道,让佟先予上车。佟想谦让,一看这种情景,知道也不是谦让的地方和时候,便以点头致谢,迅捷地上了地铁。很快,他被同事和其他陌生的乘客相拥着,紧挨着。幸好,车厢里清风吹拂,温度宜人,有两位同事微笑地看了看他,其他人也不打扰他。他想查看自己究竟在哪个站点下车,列车移动门的上方有清晰的标示,但离得有点远,他的眼睛近视,看不真切。一位他叫不上名字的同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他眯缝着眼,在使劲查看什么,便轻声问道:“您是要去哪儿?”“我到东湖路有一个公务,不知到哪一站下更方便?”佟笑着说。小伙子说:“哦,那您就在陕西南路站下吧,从南侧出口走,穿过一条横马路就到了。”“谢谢你呀!”佟说。“佟总您太客气了,小事体,应该的。”小伙子一口标准的上海话,说得细软又爽快。佟的心头一暖。
快到站时,对着门口拥挤的陌生乘客们,小伙子已主动为他打招呼了:“有人要下车,请方便让让。”佟很轻松地下了车,转身向几位同事招了招手。
地铁相当准点和迅捷,他抵达公务活动处时,客人都还没到。他打电话给单位的一位副总,还有多久可到?那副总说,他自驾的小车被困在马路上了,路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动弹不了。副总惊讶佟这么快就到了:“你的宝马,难道是空中飞车呀?”“我把车放在单位了,我是坐地铁过来的。”佟说。“你不是很讨厌坐地铁吗?”副总又问。“是呀,我是临时调整的,这么大的雨,看来还是坐地铁顺畅呀!”佟由衷地感叹。
这一场公务活动,除了他以外,所有的参加者都迟到了。紧接着他来到的,是迟到了十来分钟的几位日本客人,他们也是临时改坐地铁来的。而最晚到的,是坐小车来的,比如那位副总,竟迟到了两个小时。
翌日,佟坐地铁上班。在站台和列车上,佟又碰见了这一拨他的下属。他们与他微笑点头,也并无任何扰攘。有时他也会主动与他们攀谈,闲聊。之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在列车行驶途中,他右手抓着金属栏杆,左手翻看着朋友圈的信息。到达单位时,他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比平时自驾车还快了十来分钟。佟的心情倍爽。
佟从此就改坐地铁上下班了,只要每天坐上地铁,看到他的那拨同事在同一班地铁上,佟心里就莫名的踏实、轻松。每天早上的第一缕微笑,是来自于他们,每天上班准时与否,他们也是我的钟表,佟的剑眉舒展开了,笑意微漾。
以前以为自驾车可以随心所欲,天马行空,现在竟然这么快就被地铁给征服了。佟又自我调侃地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