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妻子在准备做晚饭,孩子在写作业。“叮……”一阵铃响,提起电话,一听便知是陕北2804井队的余队长。我马上意识到,“这F125又闹别扭了”……
千钧一发揪人心
一般星期天,井队没有突发情况不会往家里打电话的。余大春声音急促嘶哑,他是个年轻上进的小伙子,这会肯定碰上了棘手的麻烦,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赵工,我是大春,不好意思星期天打扰你。井架放下第一节油缸,不动了。现在悬在空中下不来也回不去,控制阀不工作,我们怎么查也找不出原因,怎么办?”不让我回答,他跟着滔滔不绝“油泵,油位,工作油,压力都没问题,升降油缸的空气我也排了,该检查的我们都查了,开始井架放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动了,井架现在还斜在这里……”他还在不停地说他做了这个做了那个。“好!你别慌,我知道了,听清楚了。”我打断他的话。
我快速梳理他反映的情况,判断事故发生的可能性,马上制定解决方案。“把液压图拿过来。”“在这里,我们的人也都在。”他是指生产队长、钻井大班、机械工长都在现场。紧张的对话,让家里的空气很快安静下来,妻子停下了锅碗瓢盆,小孩放下了手中的作业,他们围过来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每当这时,家里人都知道,此时此刻井队千钧一发,稍有不慎井架砸下来机毁人亡。井架顶上的天车重达几吨,井架下放一个角度斜在那里,重心向下,井架和井架油缸都会变形,哪一样都是天大的事故,让你无法收拾。
“现在我说你做!”“好的!”对方肯定地回答。“把联动手柄总开关处中间位置,关掉液压站。拆下控制系统4号阀进油口的两根管线。”我说,大春在那边重复着,大班、工长他们跟着做着。“管线的排序不要倒了。”“知道。”“把5号阀两根进油管卸下平移到4号阀上来。告诉他们不要急,稳一点,丝扣不能乱,要一次性上好。”说完我焦急地等着……等待对方的回话。
“好了。”“再把4号卸下的管线按顺序平移到5号阀上去。”很快对方传来“接不上,4号只能从5号上面走,管线不够长拉不过来。”我也不多想,时间不等人,处理越快出问题的机率就会越小。“把它堵上,封掉!”我不停地给他提示:“找不到合适的堵头,把管线砸扁,弯过来自封,井架放下后再恢复。”又过了一会儿“好了,封好了。”“再来”我接着说“把5号阀上的两个进油口也给堵了,没有堵头就把油帽上铜管敲扁。”
遥控指挥化危机
对方忙碌的嘈杂声不断地从电话里传来。家里电话旁的小闹钟指针在一格一格地跳动,时间在一秒一秒地向前走,分分秒秒高度紧张,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又过了几分钟,“好了!”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其实道理很简单,用井架升降系统相邻的4号支撑油缸的控制手柄,来下放井架的伸缩油缸。我说的大春都能懂,只是井架斜在天上不上不下,大春慌了手脚没了主意。
“井架不能变形油缸不能变形。”我心里向上天祷告。“现在怎么办?”大春机械地问道,“还要做什么?”“检查液压站油位,补点油,确信工作油的介质,爬上去再放一下升降缸的空气,你亲自去!” “我这就去,手机你拿好,我去检查。”大春那边的说话我这里听得清清楚楚。我又在等,焦急地等。一会儿信息过来了。“都是好的,没问题,可以放了吗?”“可以放了。”我接过他的话,“开泵,把压力调到110。”其实这些他们都知道,我只是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好了!——”远处传来叫喊声:“压力,110公斤。”“能放吗?”大春又问“放!”我坚定地说,我必须给他肯定的回答,消除他心中的恐慌。 “我让你放的,放!”我再次发出指令。相互的依赖、信任,让我俩现在已拴在一起。互相默默配合给对方勇气和力量。心在蹦蹦地跳,跳得很快很快……
几年前一台F100二千米小钻,某井队由于工作油乳化,再加上油缸的空气没有排干净,井架下放时砸了下来。一台钻机报废了,那个教训至今大家记忆犹新。今天,一声“放!”字,谁知道会不会是瞬间的天崩地裂?那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包括我的家人,我们在一起承受这巨大的心理压力。
“来了,来了!”对方叫起来,声音兴奋,揪着的心在解放。“下了,下了!”我还在屏着呼吸什么也没说。等!等待它平安地下来。虽然远隔千里之遥,但我能看到井架的升降油缸在一节一节地下降。“快到位了!”电话里传来不知道谁的叫声“到了到了!”大春开口了“谢谢!赵工,谢谢!”左一个右一个谢谢,我打断了他的话“好了,辛苦你了,你慢慢忙吧。”放下电话,一块石头落在地上,心里的颤抖还在继续。
钻机的前世今生
前几年也是这台F125在江苏溱潼区块打井,井架放不下来,队上急坏了。当时我和我们的陈大队长同在出差回家的路上,吉普车行至瓜州地段,陈大接到井队电话,把手机递给了我,我在车里打电话。井队在现场放井架,车子什么时候上的长江汽渡我都不知道,汽笛一声长鸣,忽见长江波涛滚滚。井架放下来了。
F125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地质矿产部从罗马尼亚进口的车装钻机,与F200、F320四千米六千米钻机六千米钻机相比,它运输安装快捷,搬迁钻进周期短效率高。它在新疆塔里木油田服务了十多年,常年经受戈壁沙漠严寒酷暑腐蚀,机械的磨损,密封件的老化,原始动力的匹配,使得工作效率在不断下降。八十年代从新疆退役后调入我华东石油局再使用。苏北地区溱潼区块有些浅油层井位,在这里可以发挥它的余热。
不过,车装形式的F125有十多个沙漠大车轮、高底盘、车身重大70多吨,在江苏里下河水网地区打井,连路都上不了。三泰地区河流交错,路窄桥多,哪座桥都过不了这庞然大物。接华东石油局通知,对F125实施车装改并车的技术改造。有了F200、F320升级改造的经验,上级指派我带着十几位年轻技术骨干小庞、小孔等去瓜州基地实施现场技术改造任务。
那时候我们一班年轻人技术好、热情高,甩掉石油贫国的帽子是我们那一代人的梦想。除了吃饭,我们整天泡在工地上,下雨下雪也没有停下过手中的活。白天我与大伙儿一起组装各种轴类部件、焊接拼装并车箱体、改造底座。晚上回家趴在地板上摊开发了黄的罗马钻机图研究查找油路气路,常常工作到深夜。我们自己设计自己施工,一张张改造好的图纸全在自己的脑子里,最终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硬是把这F125以新的面貌重新竖了起来。
改造后的F125配备了国产120、135柴油机组,大隆800泵组,配备了国产泥浆循环系统等,实现了部分国产化,工作能力与钻井深度都得到了较大的提升。液压与气控系统由于当时国产化替代有一定困难,故采用钻机原系统原件重新设计编排,也导致后来控制系统有失灵不工作的现象发生。我对F125有着深厚的感情。它身上每一个环节,哪怕是一颗螺丝钉都从我手中走过。
辗转南北做贡献
陕北的井架虽然放下来了,由于半个多小时的井架倾斜失重,油缸受损无法再工作。没办法我又带着升降缸去徐工。
徐州重工是我国大型吊车生产基地,得知我们石油队来求援,他们派出了专家,群策群力帮我们完成了油缸的修复。没有相应的橡胶件,我们又去了当年改革开放前沿的深圳,从那里搞来了国外的密封件,井架再次升起。
在江苏溱潼,F125又让我们紧张了一回。钻机在水网地区打井,井架底座靠液压缸支撑,里下河地区雨水多,一次井打了一半地基下沉,井架歪了,大钩对不上井口,井打不了了。我大队装备科全体人员几乎倾巢出动,带上基地所有大吨位千斤顶去了现场。我们钻进笨重粗大的井架底座,铺枕木垫钢板,十多个千斤顶齐心协力。高高的钻塔竖立在空中,我们丝毫不敢有一点大意,不能有一点偏差,边测量边抬高底座。雨水、汗水、泥浆交织在一起,干累了索性趴在淤泥里,把腰顺直了再接着干。没日没夜忙了三天,当我们爬出井架底座时,每个人只剩下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了。
江苏石油普查结束后,F125又去了陕北。虽然它常常弄得我们焦头烂额,但它更多的是释放自己的光彩与展显自己的骄傲。它早年在塔里木冰天雪地里默默奉献,后来转战苏北再建新功,完成使命又去了气候干燥风沙漫天的革命老区,一生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为我们国家的地质石油事业立下过功劳,做出过贡献,同时也培养了一批批管理人才与技术骨干。
虽说这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今天我们的设备更先进了,我们的技术更发达了,我们的事业也更红火了,但地质石油工作者仍然要时时刻刻面对这样紧张、危险的奋斗。怀念战斗的岁月,也向战斗在第一线的同志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