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叶澄衷不卑不亢而去

　　现在，叶澄衷的帝国囊括了许多项目，有为他带来最初成功的大小五金，有让他一飞冲天的美孚煤油，还有燮昌自来火公司，其时上海滩最大的火柴厂，工人800名，日产火柴36万盒，上海市场占有率高达三分之一。他创办的鸿安轮船公司，规模仅次于英商的“太古”“怡和”和李鸿章创办的轮船招商局，拥有轮船11条，12000总吨位。他旗下的钱庄、票号多达上百家，遍布中国各地，成了口口相传的中国九大钱庄之一。

　　广泛分布于全国各地，“镇海叶家”也因此成为上海声名显赫的九大钱庄家族之一。他还独资创设三元保险公司，并成为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的9个董事之一。

　　这时，叶澄衷想到过朋友朱葆三吗？或者说，他有过将朱葆三罗致帐下为其所用的念头吗？那个在新开河一地开出“慎裕”的主儿，可不是等闲之辈，那是一个与他叶澄衷同样的龙凤之人。如果说他无法降伏朱葆三，那么，被他降伏的还大有人在，这里我只说两人：可炽铁栈的陈瑞海和顺泰木行的曹雨岑。

　　是在叶澄衷在美孚煤油的运作上显示出极大能力的时候。那刻，他要去的地方叫其昌码头，那里，一个叫鲁意斯摩拍卖公司的择日将拍卖停泊在此的一条叫“可炽”的小火轮，叶澄衷从每天阅读的报纸上获取了这一信息，那天他实地想去看看这条小火轮，他还没有明确想法，更没有明确的计划，有的只是一种莫名的兴趣。其昌码头边，叶澄衷停步小歇，那刻，他感觉有点疲乏，毕竟，他不再是那个在滚滚波涛中驾驭自如的舢板少年了啊！

　　就在这时，一边上来一个比少年大不了多少的青年，还搬来一张简易木凳，很客气地请叶澄衷就坐，不仅如此，还拿出一袋旱烟，是让叶澄衷抽烟解乏的意思。叶澄衷对这青年颇为好奇，虽然他叶澄衷的装扮，是19世纪80年代成功人士的模样，在上海滩上，会得到格外的阿谀。但他与这个青年素不相识，陌路相逢，通常都是擦肩而过，现在看来，这青年有不同寻常的特质，富于同情之心？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之心？

　　叶澄衷与青年开始了攀谈，得知如下信息：青年大名陈瑞海，在其昌码头做一名19世纪的苦力，所谓“杆棒小工”。巧合的是，陈瑞海是他叶澄衷同乡，如出一辙的宁波镇海人。

　　知是同乡，叶澄衷内心中的集体无意识勃然喷发，兴致盎然之下，将此番来意对这个杆棒小工和盘托出。这里，叶澄衷还刚刚结束了叙述，那边，陈瑞海已连声叫道：“先生，先生，这条小火轮值得买，必须买！”久经江湖的叶澄衷不动声色，只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句：“为何？”“因为先生你买下，我担保你肯定赚钱！”

　　听了这话，叶澄衷依然江湖深沉地只将眉毛微微一扬：“此话又怎么理解？”杆棒小工这下来劲了，没有遇见叶澄衷之前，他对这条小火轮已经颇有研究，而且存了一个想法，这个世界上，倘若有人赏识他的研究，他一定会加倍回报这份赏识。毕竟，在上海这个大码头上，能够赏识像他这样的苦力，便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如今，他感觉眼前有光闪亮，一种直觉告诉他，尽管这个镇海老乡他不知底细，但倘若将自己的研究告知于镇海老乡，他的人生或许会有一个变化。

　　且说那日那时，杆棒小工兴致勃勃地将自己获知的所有信息一五一十地对叶澄衷和盘托出……

　　叶澄衷听着，还是一个不动声色，内心将信将疑。烟抽完了，腿脚也恢复劲力了，他站起身，对杆棒小工大致说了以下这层意思，我从公司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到公司还有大事要谈，必须赶着回去，这小火轮我就不下去看了。我呢，正式委托你，帮我再到船舱中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如果感觉确实好，有潜力，那么，拍卖场上，只要价钿合适，你就给我拍卖下来，随后到我老顺记结账。

　　听到老顺记一句，杆棒小工的眉毛扬得老高，偌大上海滩，你可以不知发昌先生，却不会不知老顺记，这个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先生，难道就是老顺记里鼎鼎大名的叶澄衷？

　　是的，在下便是。叶澄衷不卑不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