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开始一段不平凡的海上旅程
伦敦当然太近了,鲁昂与勒阿弗尔呢?也不说遥远。要想远离南安普顿,至少是近东,最好是中东,远东则十分完美了。
历史没有作出明确记载是谁建议雷士德前往清帝国的中国,前往条约口岸的上海,是他兄弟马立斯吗?或者,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作这样具体的建议,他只是在偶然的什么地方听人说起过那座“绑架之城”,只是在偶然的什么时候听人说到上海的巨大变化,有这些就足够了,足够他雷士德前往那块泥滩之地了,像他这样的建筑师,正是那座城市最最需要的啊!
1867年,27岁的雷士德,搭乘上已经使用蒸汽动力的英国货轮,开始了一段不平凡的海上旅程,目的地上海。为了对付单调、乏味的航行生活,他常常会从船舱中走到甲板上,在船舷一边,眺望茫茫无际的大海,每每这时,他的身边总会适时出现一个旅伴,也是英国人,名叫马立斯。当他俩望着一望无际的辽阔海洋而默默无语时,谁都没有想到两人会在口岸上海崭露头角,并在它光明而又黑暗、荣耀而又悲惨的历史中留下各自名字:雷士德绝不会想到在他去世之前的1925年,他有过的对第二上海的那次豪赠;而马立斯,也不会想到他和他的孩子们最终留给第二上海一幢马立斯花园,今天,它被叫做瑞金宾馆。
雷士德抵达了上海。
那时,巴夏礼还在广州城与总督叶名琛作着反复纠缠,麦华陀则在长江中游的汉口一地为不列颠帝国利益忙个不停;那时,流亡香港的王韬正准备乘上海轮前往英国,要去会会多年老友理雅各,只有容闳,理论上与雷士德处在同一地域,但在上海,他们是否相遇?
亲切交谈的大有人在,工部局官员们的笑容就十分亲切。雷士德来得正是时候,堪称适得其所。对清帝国来说,这时已经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历史时代,最初的同治中兴,随后的同光中兴。对第二上海来说,虽然它可以无所谓清帝国,但不能无所谓同光中兴,1854年成立的工部局迫切需要解决许多问题,其中有两个问题首当其冲:其一,英美公共租界中华人居住问题;其二,也许更重要的是,公共租界中的市政建设问题。
头个问题源自两次农民暴动,尤其是第二次农民暴动。在太平天国军队一路东进并相继攻陷镇江、常州、无锡、苏州、杭州、宁波等城市后,使高达30万难民(也有历史学家说更多)纷纷逃入公共租界。尽管到1864年后,战事结束,暴动者尸首分离,有10万以上的难民再次重归故里,但仍有20万左右的难民滞留在第二上海。这些难民中有很大一部分算得上是富绅阶层,他们随身携带的银两、细软和汇票,是购房的保证,也是炒地皮的必要资金;还有那些在长毛们暴力下一无所有的小手工业者,战事吃紧时,他们只能栖息于黄浦滩头,成为这座城市“滚地龙”的历史实践者,战事结束,他们回不了家乡,因为家乡已经尽被兵燹,除了断壁残垣不会再有任何东西,在公共租界中苦度岁月的他们因此无意地成为公共租界中的廉价劳动力,他们也需要居住空间,需要有体面的栖身之地。
第二个问题,最为关心的是怡和、宝顺、沙逊、旗昌、史密斯等洋行的大班们,以及开始逐渐增多起来的侨民们。他们心心念念着将第二上海变作一个世界水平的都会,也许不叫上海共和国,但一定与清帝国毫无瓜葛,对他们来说,市政建设是这样一个大都会的必要基础。
历史学家,无论中国还是外国的,几乎一致认为,从1865年起到1870年止,上海,更正确点说是工部局领导的第二上海,迎来生命周期里的第一个高潮,用我的术语表述:进入到前白银时代。雷士德出现的时候,便是这样一个前白银时代,当他看着这个初显蓬勃气象的上海,内心会有些什么感受和想法?
作为南安普顿的建筑学学士雷士德,一眼望去的外滩的全部建筑,他应该可以一目了然看出它们基本的风格和可能的破绽。风格,当然,毫无疑问是殖民地式,或者叫外廊式。这样的风格随着不列颠帝国的旗帜不断插入世界各地而不断成熟着。雷士德知道孟买,知道加尔各答,知道在印度这些城市最为流行的便是这样的建筑风格,现在,它们被搬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