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的一个夜晚,“海上吴门邀师友——吴昌硕师友书画艺术展”策展人李晓峰教授在吴昌硕纪念馆举办了个雅集,有香,有茶,有琴,还有昆曲,更兼清风明月,确是风雅。
我想,这份风雅,恐怕是当年吴昌硕先生也难以享受到的。
隔开了时空,我们看吴昌硕的书画,风雅泠然。但当年吴昌硕到上海,与任伯年等一众“新上海人”一起,开创出海上画派的新天地,可以说吴昌硕们是为自己,也是为传统文化在新时代新环境的生存,杀出一条血路来。
吴昌硕作为传统文人,本来的人生规划走的应是仕途。但生逢清朝及其旧体制摇摇欲坠的时代,当了一个月的“寒酸尉”,难以为继,生活艰难,遂“下海”卖字画印章谋生。现在能卖字卖画为生,会被视为令人尊敬的艺术家,但在当年是很没面子的事,尤其对一个秀才出身本该走仕途的人来说。
他六十多岁从苏州移居上海。上海与他过去生活的环境有着巨大的差异。看人挑担不吃力,试想,在我们六十多岁的时候,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要有多大勇气?
古代的中国,书画之技艺只有成为文士阶层修养的标配时,才是高大上的,次之则是服务皇家的“待诏”,而在民间则归为类同倡优的工匠。开埠后的上海,市民社会兴起,商业都市形成,市民对文化消费的需求和能力跃居全国之首,书画家成为一种自由职业,改变了过去低人一等的地位。市场的机遇来了,但保守的观念依然强大。吴昌硕面对全新的社会生活是以积极的心态面对并投入,创作出大量充满生机活力、既有传统底蕴又有时代气息的作品,但这些作品被保守的北方画坛讥为“艳俗”。艺术家最大的压力和羞辱不是来自贫困,而是来自同行的不解和蔑视。吴昌硕依然以其非凡的勇气顶住了,最后他创造的新画风风靡全国,北方的画坛领袖陈半丁、陈师曾、齐白石等都是学吴昌硕等的海派风格。在把自己的作品大量推向国际市场方面,吴昌硕也领风气之先。
我回想当年海上画坛先辈,总会自然地联想到当下的上海美术界。时代的机遇已然放在面前,我们如何作为呢?或许,现在的我们比过去的他们过得还风雅。但,真正的风雅,是要有底气的,而这种底气离不开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