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童年的朋友》
1984年,几乎是紧接着《青春万岁》之后,上影厂又指派给黄蜀芹一个任务——执导《童年的朋友》。这不是黄蜀芹自己要拍的戏,但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因为她内心有着强烈的紧迫感,自己被耽误得太久了,所以,有电影拍已是很幸运了,不可能挑三拣四。
开始,黄蜀芹还真有点心烦,因为这种题材屡见不鲜,“小八路”、“老延安”、革命传统……老套得提不起创作激情。有朋友提醒她,“黄蜀芹啊,这种山沟沟里的戏有啥拍头?吃力不讨好哦!”但反复阅读剧本后,黄蜀芹慢慢感受到了作者对那个特殊年代、特殊生活的真情实感。黄土高原、黎明号角、飘曳的晨雾和简陋的窑洞,透过这些黄河边常见的景物以及战争年代司空见惯的场面,黄蜀芹捕捉到了即使是在残酷的战争年代也无法磨灭的人性美——那不就是和《青春万岁》一样的道理吗,什么时代的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一种永恒的美。
黄蜀芹喜欢女主角田秀娟这个人物,原本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投身革命后爱上革命队伍中一位小班长,班长却因战争而放弃了爱情;田秀娟后来嫁给一位首长,即将生育时又与班长不期而遇。这个场面让黄蜀芹热血沸腾:班长不顾田秀娟的反对,亲手把担架上的她和孩子们送过黄河,转移进西山。不久后,班长在战斗中牺牲了。
不过,黄蜀芹觉得原剧本还有待提高。经过讨论,新的工作台本呈现出一种全新架构:散文化的,以回忆的方式展开情节,在表现战争的残酷和人性冲突的同时,更多地加入了对人性的思考。这是黄蜀芹独立导演的第三部电影。如果说之前她更多地是着力于中规中矩讲故事,那么在《童年的故事》里,她有意识地注重情绪渲染,要把一个反映战争年代的旧题材,拍成一部散文诗般的电影。
黄蜀芹的这种创新与当时《黄土地》等一批电影的反传统意识不谋而合,而黄蜀芹的拍摄准备工作对她而言也是史无前例的:先搁置对素材、剧本的理解、消化和整理,带着摄影和美术等一干主创人员先去黄河边采景。早春三月,陕北高原上的黄土地刚开始解冻,沟底崖畔,处处残留着白雪和冰棱,似乎还能感受到战争年代的苍凉气息;当地农民穿着厚厚的棉袄开始耕作,站在一个高坡远远望去,劳作着的人与牛,都变得微小而模糊,只看得到犁出的一道一道新土,在一大片黄土地中,散发着勃勃生机。
黄河边上,他们找到一个从陕北到内蒙古的渡口,结识了推船拉纤的船工,听他们的号子,看他们的身形……黄河、荒土、沟壑、窑洞,这一切看似简单,却又那么丰富,黄蜀芹除了天天被这些景象吸引,也越来越强烈地触摸到了一种独特的形式感,或者说就是田风老师所说的“造型”。
“谢天谢地,这‘颠倒’的创作过程让我们寻到一种新的构思方法:先产生造型愿望,然后再回头构思剧作,解决表演、节奏等问题。”这是黄蜀芹的内心独白。她几乎已经看到了银幕上的《童年的朋友》,壮烈豪迈又柔情万千的战争岁月,一群天真无邪的儿童,单纯、笨拙……未经雕琢,却充满诗意,真诚而无畏。黄蜀芹激动万分,她意识到,电影造型不再是摄影机取景框里的场面,也不仅仅是前景的小花小草、群众穿梭、摄影机推拉摇移的所谓镜头活动,它开始作为一个电影叙述的元素,诱发导演的全局构想。
《童年的朋友》可以视为黄蜀芹独特导演方式的起步:先采景,在拍摄现场寻找创作灵感,再完成分镜头剧本或工作台本。很明显,这次黄蜀芹彻底抛弃了情节结构,处处突出造型,故事主要围绕侯志父亲的死讯、班长的牺牲和罗姐之死展开。而且,黄蜀芹想通过电影语言来表现“死”引起的一连串心理反应。
黄蜀芹也不想让人感觉故作高深与晦涩,所以,她力求场面和细节的真实,不刻意雕琢,但在心灵描绘上则要求升华,努力完成“实”的纪实性与“虚”的诗意性结合。《童年的朋友》公映后好评如潮。有评论说:“这是一部真正与话剧离了婚的电影,没有废话、空话、套话,它是电影,也是隽永的诗。”1985年,《童年的朋友》获文化部1984年优秀影片奖和第一届中国儿童少年电影“童牛奖”。